合元的那聲痛呼,在相對安靜的午後營地顯得格外刺耳,立刻引來了附近巡邏的一小隊甲士。
他們手持長戟,腳步迅疾地奔跑過來,待到近前,卻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有些懵——隻見阿綰跌坐在地,小臉上掛滿了淚珠,一副驚魂未定、泫然欲泣的模樣,正扶著合元校尉那隻不斷滴血的手,口中不住地喃喃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而合元校尉,雖然掌心確實被戳了個血窟窿,鮮血汩汩外冒,看起來頗為駭人,但他此刻齜牙咧嘴、痛呼連連的樣子,對比阿綰那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哭泣,倒顯得他有些小題大做、過於矯情了。
在這些常年刀頭舔血、見慣了斷肢傷殘的軍漢眼中,這等皮肉穿刺傷,雖疼,卻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隻是合元自己萬萬沒料到,阿綰手中那支看似尋常的木簪,竟能在巧合之下造成這般傷害。
更讓他懊惱的是,巡邏甲士們的到來,將他這不太光彩的行徑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他素來自詡身份,又是王翦族人,若被坐實糾纏一個小小尚發司的女子,傳揚出去,麵子上實在難看。
因此,眼見甲士們圍攏過來,麵帶詢問之色,合元強壓下掌心的劇痛和心頭的怒火,搶先開口,故作輕鬆地甩了甩兀自滴血的手,試圖將血珠甩落,語氣帶著幾分刻意營造的豪爽與不在意:“無事,無事!不過是阿綰姑娘險些摔倒,本校尉伸手扶了一把,不小心被發簪劃了一下,皮外傷而已,不礙事!”
眾甲士聞言,麵麵相覷,大眼瞪小眼。
這話聽起來合情合理,可看看哭泣不止、明顯受到驚嚇的阿綰,再看看合元那略顯尷尬和急於掩飾的神色,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他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全都投向了仍跪坐在地上、低垂著頭、肩膀微微聳動的阿綰,希望能從她那裡得到更多信息。
阿綰在軍營這些時日,雖從未給普通甲士梳過頭,但她手藝好、年紀小、模樣乖巧,早已在底層軍士中有了些名聲。
此刻見她如此模樣,甲士們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憐惜與懷疑。
阿綰感受到眾人的目光,卻將頭埋得更低,隻是嗚咽著,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在沾滿塵土的衣襟上,那副柔弱無助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她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卻又不敢言說。
場麵一時僵持,空氣中彌漫著尷尬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都散了,散了!該巡邏巡邏去!沒什麼好看的!”合元見狀,心中煩躁更甚,忍著痛,揮動那隻沒受傷的手,像驅趕蒼蠅一般,催促甲士們離開。
巡邏的甲士們相互交換了幾個眼神,終究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他們也不敢過多質疑一位校尉,隻得帶著滿腹的疑惑,一步三回頭地繼續他們的巡邏去了。
待甲士們走遠,合元這才齜牙咧嘴地倒吸著涼氣,低頭看著自己掌心那個依舊在滲血的窟窿,又看了看依舊跪在地上低聲啜泣的阿綰,一股邪火憋在胸口,發作不得。
最終,他隻得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帶著警告意味的話:“你……自己以後多注意著點!”說罷,悻悻然地轉身,捂著受傷的手,快步離開了。
直到合元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營帳拐角,阿綰才緩緩抬起頭來。
她用手背抹去臉上殘留的淚痕,那雙原本氤氳著水汽的眸子裡,此刻卻清晰地映出厭惡與後怕。
她蹙緊眉頭,小手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裡。
這人真是越發令人作嘔了!
她心中暗恨。
方才那番做派,完全是情急之下,想起了明樾台那些阿姐們傳授的“經驗”——在強勢的男子麵前,尤其是當有外人在場時,示弱、流淚,往往是保護自己、讓對方投鼠忌器的最有效方式。
因為大多數男人,都厭煩女子當眾哭哭啼啼,覺得那是不識大體、徒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