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經此一事,阿綰清晰地意識到,一個新的、更深刻的危機已然浮現。
無論她如何低調,如何試圖隱藏自己,在這幾乎全是男人的軍營裡,她女子的身份,以及她正在悄然發育、逐漸褪去稚氣的身體,本身就是一種無法忽視的“特殊”。
像合元這樣的人,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傍晚時分,殘陽如血,將驪山巨大的陰影拉得更長。
小黑和小魚趁著換崗休息的間隙,偷偷溜到尚發司營帳後來找阿綰。
他們如今已是身量初成的少年甲士,臉上雖還帶著些許未脫的稚氣,眼神卻已有了軍人的堅毅,隻是那堅毅之下,也藏著一絲被艱苦環境磨礪出的疲憊與麻木。
兩人給阿綰帶來了一些他們省下來的吃食——依舊是乾硬粗糙、摻雜著麩皮的黍米餅子。
驪山大墓營地的夥食,遠比鹹陽大營要差,物資匱乏是常態。
即便是他們這些正式甲士,也常常隻能吃個半飽,至於那些終日勞作的苦役刑徒,境遇更是淒慘,餓殍之事時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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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和小魚如今也學會了在監督苦役時掄鞭子,說起這些,他們的語氣裡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無奈和一絲被環境同化後的冷漠。
“不抽不行,那些人偷懶耍滑,耽誤了進度,我們也要受罰。”小魚悶悶地說,將一塊餅子塞給阿綰。
阿綰將餅子掰開,泡在熱水裡,試圖讓它變得軟和一些,好能咽下去。
她小口小口地吃著,同時壓低聲音問道:“你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什麼時候能回禁軍去?”
小黑歎了口氣,那歎息沉重得根本都不像一個少年了。
“至少還得三年。這還是表現好的情況下。”他頓了頓,湊近些,聲音壓得更低,“阿綰,你是不知道,現在這還算好的了。我們同帳的老兵說,早年他們剛來的時候,那才叫苦。整個驪山都要被掏空,光是搬運土石,就不知道累死、摔死、病死了多少人……山肚子裡,聽說都挖空了,修得跟地下宮殿似的……”
“嗯,這個我也隱約聽說過。”阿綰點點頭,想起那日偶然瞥見的、深不見底的墓道入口,以及那股若有若無的腐臭氣,心頭一陣發寒。她轉而問道:“你們在這裡,可見過那位餘方士?就是拿著羅盤,整天勘測風水的那個?聽說他在這裡很多年了。”
“見過,怎麼沒見過?”小魚接口道,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神神叨叨的,拿個破羅盤到處轉悠,今天說這裡要改道,明天說那裡要加固,煩死個人!淨給我們找活乾!”他看著阿綰碗裡泡得稀爛的餅糊,見她實在難以下咽,便又拿起一塊餅子,直接用手捏碎了,混進熱水裡,“阿綰,你再多吃點,不然沒力氣。”
阿綰看著那碗幾乎成了糊狀的餅粥,咧了咧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真的……再吃一口就好,剩下的你們吃吧,我實在吃不下了。”她的胃口本就小,加之心情鬱結,更是食不知味。
“彆啊,你得多吃點!”小魚堅持道,眼神裡滿是關切,“你看你都瘦了。”
一直沉默的小黑,這時忽然想起了什麼,神色嚴肅地看著阿綰,低聲問道:“阿綰,下午……我聽到些風聲,說你和合元校尉在一起,他還傷了手……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在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麵前,阿綰卸下了所有偽裝,她重重地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毫不掩飾的厭惡,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嗯。這個人討厭透了!總是想方設法湊過來,言語輕佻,動手動腳!聽說他家中早有妻兒,竟然還如此不知廉恥,真是令人作嘔!我那支木簪之前特意磨尖了,就怕萬一有事情……果然今日用上了,反正紮了他一個血窟窿!”
小魚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拳頭攥得咯咯響,他將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如同耳語:“……這個混賬!你彆怕!要不……我們倆找個機會,趁天黑,摸清楚他巡夜的路線,找個麻袋套他頭上,狠狠揍他一頓給你出氣!”
阿綰聽聞此言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急切地勸阻道:“彆!千萬彆!我聽說他身手極好,每個月營中演武比試,不是第二就是第三,你們倆加起來恐怕都不是他的對手!為了我去冒險,不值當!萬一被發現,你們的前程就毀了!”她深知軍營法度森嚴,以下犯上,尤其是襲擊軍官,絕對是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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