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燭火搖曳,映得眾人身影在氈壁上晃動如鬼魅。
百奚環視帳內,沉聲道:“整理遺容不宜人多,諸位且先退下。“他的目光在蒙摯身上短暫停留,帶著幾分未消的餘怒。
他那玄色深衣上的裂痕在燈光下格外刺目。
蒙摯本就無意在此久留,聞言立即轉身,收起的長劍依然拿在手中。
呂英與白辰緊隨其後,鐵甲鏗鏘,三人徑直朝帳外走去。
阿綰始終垂首立在徐福身側,素色薄棉衣襯得她身形單薄。
當蒙摯經過時,她悄悄抬起眼簾,輕聲喚道:“將軍。“聲音細若蚊呐,卻清晰可聞。
但蒙摯腳步未停,連眼風都未曾掃過。玄色大氅拂過地麵,帶起一陣寒意。
白辰落在最後,回頭壓低聲音:“仔細著些,隻管梳理頭發便是,其餘事務自有樊雲處置。“他束發的皮繩也有些鬆了,幾縷黑發散落在額前。
阿綰輕輕點頭:“曉得了。“
她低聲應道,手指無意識地撫過懷中梳篦匣的邊角。
徐福廣袖輕拂,示意阿綰跟上。
白衣方士步履從容,仿佛不是走向一具屍身,而是漫步在雲端一般。阿綰緊隨其後,提起了素色裙裾,怕沾染上那些帳內的石灰和黃土。
帳簾落下,將內外隔成兩個世界。
夜風從縫隙中鑽入,吹得燭火一陣搖曳,在死者青紫的麵容上投下晃動的光影。
樊雲將一方素麻麵巾遞給阿綰,聲音壓得極低:“稍後我來以溫水浸透敷麵,約莫半柱香便可令目瞑。你莫要動手,隻管去編發就好。“他又轉身取來一塊更大更長的麻布遞給阿綰,“切記莫要讓石灰沾手,此物最傷肌膚。“
阿綰默然頷首,纖長的手指在麻布間翻飛,嫻熟地將雙手包裹嚴實。
麵巾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此刻正凝望著合元猙獰的屍身。
徐福俯身細察,手指虛懸在屍身眉心三寸之處。
他方士冠下的發髻紋絲不亂,語氣卻透著凝重:“屍僵迅疾如斯,絕非尋常心疾。“
“徐方士可是看出了什麼?“辛衡捧著驗屍竹簡趨前相問。他二人因研討藥理相熟,此刻便少了幾分拘謹。
徐福廣袖輕拂,指向屍身發際:“你且細看,這青紫之色並非均勻……“話音未落,阿綰已執起犀角梳,小心地解開合元散亂的發髻。
她強壓下心頭翻湧的厭惡——那日木簪刺入合元掌心的觸感猶在指尖,而今這人卻已成冰冷屍身。
梳齒劃過糾結的發絲,忽然帶起些許暗赤紅色粉末,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這是……“阿綰動作微滯,前日為合元梳頭時,他發間分明清爽無異物。這些粉末像是新近沾染,卻又不似尋常頭油。她下意識用裹著麻布的指尖輕觸,粉末竟帶著些許黏膩。
樊雲正將溫熱的麻布覆在合元麵上,見狀蹙眉:“且慢!“他取過一支包裹了麻布的小棍,小心地收集起梳齒間的赤紅色粉末。
燭火搖曳間,那些細碎的顆粒仿佛活物般,微微顫動。
徐福從袖中取出一方素帛,示意阿綰將沾了粉末的麻布取下。他對著燭光細細端詳,素來平靜的麵容竟現出驚疑之色:“此物……“
帳外夜風驟急,吹得帳幕獵獵作響。
阿綰望著那些詭異的赤紅色粉末,忽然想起合元臨終前那聲淒厲的呼喊:“虎符非我所拿!“她不覺打了個寒顫,那日被鎖在小黑屋的恐懼感又湧了上來。
辛衡好奇地湊近徐福手中的素帛,正欲細看,徐福卻猛地抬手將他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