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端坐於寢殿深處的漆案之後,青銅連枝燈上的燭火躍動,將他的身影投映在繪有山海經圖的牆壁上,明暗交錯。
事情雖與阿綰的推測大體吻合,但其中牽扯的隱秘,絕非外人所能窺見。
為此,他特命蒙摯將公子高押至寢宮,又令嚴閭率禁軍隨行,布下萬全之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公子高竟未作任何反抗,這般順從反倒令始皇心生煩躁。
按自己的脾氣,他認為至少自己的子嗣遇到這等事,總該有所抗爭。
就像胡亥那小子定會抱著他的腿哭鬨,直至他心軟赦免。
大兒子扶蘇最令他氣悶,皆因他太過順從,讓出征便出征,讓監軍便監軍,從無半句質疑。哪怕能如尋常父子般爭執幾句,讓他看清長子的心思也好。
此刻,他本想借阿黃之事試探六子的性情,誰知公子高既不辯解也不求饒,隻是安靜地跪在殿中,反複叩首:“兒臣管教無方,罪該萬死。”
“你——”始皇猛地將案上竹簡掃落在地,簡牘撞擊青磚的聲響在殿宇內久久回蕩。玄衣纁裳上的日月星辰紋在燭火下微微顫動,映照著他難以平息的怒意,是恨其不爭,還是惱怒他的順從,一時間,自己也不知道了。
“你就不問問,你那癡奴為何與夷光爭執?“始皇強壓心緒,沉聲問道。
“父皇明察秋毫,兒臣......管教無方,甘領其罪。“公子高依舊俯身在地,紋絲不動。
“既如此......”始皇攥緊拳頭,轉向侍立一旁的嚴閭:“將公子高送回寢宮,禁足百日。”
“喏。”嚴閭立即躬身領命。
令人意外的是,公子高竟恭敬行了大禮:“謝父皇恩典。”這才緩緩起身,仔細攏好貂裘,隨著嚴閭悄無聲息地退出殿外。
望著那抹漸行漸遠的背影,始皇竟氣極反笑,對趙高道:“朕的兒子,倒是個個都循規蹈矩。“
趙高忙堆起諂媚笑容:“殿下們謹守本分,實乃大秦之福。“
始皇冷哼一聲,指尖輕叩案幾:“陰蔓呢?為何遲遲不來?這都多久了?難不成現在還要梳妝打扮不成?”
“九公主......”趙高小心翼翼壓低聲音,“今日與胡亥公子在雪中嬉戲,不慎染了風寒,正發著高熱,怕是......不宜麵聖。”
“她倒還有這等閒情逸致......”始皇眸中寒光乍現,趙高的身子躬得更低了。
“封了她的寢宮。“始皇指節在案幾上叩出沉悶聲響,片刻之後,竟然忽然說道:“給她送碗雞湯去。”
“陛下!”趙高驚得撲跪在地,渾身止不住地戰栗。
“怎麼?”始皇眯起眼眸,唇邊有了一絲笑意,“一碗雞湯,總好過像夷光和那個癡奴般凍死在冰河裡。朕往日太過縱容,倒讓她忘了身份。“他緩緩起身,玄衣纁裳上的紋飾在燭光下流轉,“如此,也好讓那些聒噪的朝臣們閉嘴。”
“......喏。”趙高喉頭滾動良久,終是擠出這個字。
“此事你親自去辦。”始皇睨了他一眼,“這些不成器的兒女,沒一個讓朕省心。即日起,所有皇子公主的俸祿減半,無一例外。對了,還有那些姬妾,用度全都減半。如果有人來找朕哭訴,直接打出去,莫要留情麵。”
趙高匍匐在地,也隻能是連連稱“喏”,根本不敢再多說什麼。
“還有,”始皇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又輕笑起來,“明樾台近來事多,封一個月,罰銀五千兩。那個薑嬿若敢鬨,就往死裡打。”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