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綰重新踏入鹹陽宮大殿時,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已然不同了。
不過幾個時辰光景,她從值守在此的尚發司匠人,變成了查辦刺殺案的特彆官吏。
青銅燈樹上的燭火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投在冰涼的黑曜石地磚上。
殿內還彌漫著淡淡的焦糊味,那是先前混亂中火石燃燒留下的痕跡。
這身份的轉變令她心頭泛起些許異樣。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見蒙摯正沉默地跟在她身後三步之處。
因肩傷未愈,他褪去了往日的玄甲,隻著一襲深衣。
少了鎧甲的肅殺之氣,倒襯得他眉目間多了幾分文雅。
他沒有像平日那般板著臉,隻是安靜地隨行,目光卻始終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阿綰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金牌。
這麵始皇親賜的金牌觸手冰涼,邊緣已被她的掌心焐得溫熱。
方才來的路上,樊雲與辛衡已匆忙趕到,呂英也低聲將薑嬿所述關於刺客燕離的種種又複述了一遍。
她一邊走一邊聽,指腹無意識地在金牌紋路上摩挲。
據呂英說,這樣的金牌世上僅有兩麵。
一麵賜予公子扶蘇,可隨時調遣各方人馬;另一麵,此刻正靜靜躺在她的掌心。
金牌沉甸甸的,純金鑄就,邊角圓潤光滑,顯然是常被帝王拿在手中摩挲把玩。
她手中的這塊正麵鐫刻著四個篆字——“四海一統”。想來另一塊金牌上刻的該是“橫掃六合”。
這般氣魄,確實像是那位帝王的手筆。
正當她思索時,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詫異回頭,竟見來人是那位楚國質子——公子吉良。
月餘不見,吉良的變化令人驚訝。
他身著玄色深衣官袍,頭戴進賢冠,原本清瘦的麵容豐潤了不少,連行走時寬大的袖擺都帶著幾分從前未有的從容。
他快步走到阿綰身側,在距她三步處站定,微微頷首示意。
燭火映照下,他眼角細紋裡藏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與從前那個總是低眉順眼的質子判若兩人。
阿綰一時怔住,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腰間佩著的那枚青玉組佩上——那是秦國官員才有的製式。
“如今,我與公子高現在跟丞相李斯做事。”吉良的態度極好,言辭間透著恰到好處的謙和。
阿綰注意到,儘管衣著已換上了秦官服飾,他發間卻依然簪著那根自己的木簪,這讓她莫名安心了幾分。
“所以?”阿綰問道,目光卻不離他臉上的細微表情。
“自然是丞相讓我前來,協助阿綰查案。”吉良展顏一笑,那笑容猶如春風,“抄寫文書,勾畫現場這些事情,自然也是我能夠做的。公子高說,若是有需要,他也可以來幫忙的。”
阿綰心下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