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葉老爺子的是件中山裝,深灰色的卡其布挺括有型,領口和袖口的壓線筆直如尺,連最容易磨破的肘部都暗縫了加固的襯布。
給葉父的是件夾克衫,藏藍色的料子摸上去滑爽,口袋上的拉鏈是亮閃閃的黃銅色,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給葉母的是件碎花襯衫,淡紫色的底布上印著小小的玉蘭花,花瓣的邊緣用淺色絲線繡了圈細邊,看著就讓人想起江南春天的晨霧。
“這……這是滬上的料子?”葉菁璿的指尖輕輕拂過襯衫上的花紋,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的輕顫。
“托去滬上出差的老張帶的。”孫玄說得輕描淡寫,拿起那件中山裝比劃著,“你看這版型,老張說那邊現在時興這樣的,老爺子穿上肯定精神。”
葉菁璿點點頭,手指卻慢慢收緊了,眉頭也跟著蹙了起來。
她把衣服重新疊好,指尖在布麵上反複摩挲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玄哥,這些料子太好了……可咱爹娘還沒呢,先給我爸媽寄,是不是不太好?”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個字幾乎要融進牆上掛鐘的滴答聲裡。
孫玄看著她垂著的眼睫,長而密,像兩把小扇子,把眼底的不安遮得嚴嚴實實。
“傻丫頭。”孫玄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掌心觸到發辮上的紅頭繩,“家裡的早備好了,比這個還厚實。給咱爹弄了件勞動布的褂子,耐磨,他在地裡乾活穿正好;給娘扯了塊燈芯絨,酒紅色的,她不是一直念叨著想要塊軟和的料子做棉襖裡子嗎?”
葉菁璿猛地抬起頭,眼裡閃過一絲光亮:“真的?”
“騙你乾啥。”孫玄笑得更歡了,從口袋裡摸出張皺巴巴的紙條,“你看,這是我托人在縣城供銷社訂的,說好了月底就能取。
還給嫂子留了兩件,一件碎花的,一件素色的,她不是總說上班穿花衣裳不方便嗎?”
紙條上用鉛筆寫著幾行字,字跡歪歪扭扭的,卻把尺寸和樣式標的清清楚楚。
葉菁璿捏著紙條,指腹劃過“嫂子”兩個字時,嘴角慢慢翹了起來。
她想起嫂子每天下班回來,圍裙都來不及解就紮進廚房,灶台的火光映著她鬢角的汗珠,總說“菁璿你歇著,嫂子來。”
“嫂子肯定喜歡素色的。”她小聲說,眼裡的猶豫漸漸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輕快的笑意。
“她上次跟我說,廠裡新來了個女同誌,穿了件月白色的的確良,看著可文靜了。”
“那咱就給她弄件月白色的,比的確良還軟和。”
孫玄說著,把衣服重新包好,“明天我去郵局寄,正好把你給咱媽織的圍巾一起寄走。”
葉菁璿“嗯”了一聲,轉身去廚房端剛烙好的蔥油餅。
金黃的餅子冒著熱氣,蔥花的香味混著麵香飄過來,孫玄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忽然有些發緊。
他悄悄摸了摸褲兜,那裡空無一物,可他卻像能摸到空間裡堆積如山的布料——有從五十年代的蘇聯進口花布,也有未來式的輕薄纖維料,整整齊齊地碼在看不見的貨架上,比縣城最大的供銷社還要豐盛。
係統簽到時提示音在腦海裡響起的瞬間,那種冰冷的機械音和此刻屋裡溫暖的煙火氣,像是兩個永遠不會相交的世界。
“在想啥呢?”葉菁璿端著盤子出來,把一塊最大的餅子遞給他,“快吃,涼了就不脆了。”
孫玄咬了一大口,餅皮的酥脆混著蔥油的香在嘴裡炸開。
他看著妻子眼裡映出的燈光,忽然覺得這樣挺好——有些秘密就該爛在肚子裡,就像有些溫柔,總得藏在最不經意的地方。
時間就這樣匆匆流逝,眨眼間就來到了,1969年四月的傍晚。夕陽將孫家小院的土牆染成橘紅色。
院角的槐樹抽出了嫩綠的新芽,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孫逸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院子。
"哥回來了?"孫玄的聲音從堂屋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