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芳也抬起頭,臉上掛著淚珠,聲音卻清晰而真誠:“爹,娘,媳婦進門,一定會孝順公婆,照顧好王奕,把咱們的日子過好,等著……等著接你們回家。”
“好……好……快起來,快起來,地上涼……”王母泣不成聲,連忙彎腰去扶兒子和兒媳。
王奕和林曉芳站起身。王父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開始低聲而急促地交代起來,仿佛要將積攢了許久的話語,在這一刻全部傾倒出來:
“小奕,曉芳,成了家,就是大人了。往後凡事要商量著來,有商有量,日子才能過得順當。”
“曉芳啊,小奕性子有時候急,你多擔待他點。他要是犯了渾,你……你就說他!”
“小奕,對曉芳要好,人家姑娘跟了你,不容易。咱家現在這情況……委屈她了。”
“錢要省著點花,細水長流。乾活彆太拚命,身體是本錢……”
“跟鄰居處好關係,遠親不如近鄰……”
“……”
一句句,一聲聲,都是最樸實無華的父母心腸,在這冰冷的牛棚裡,顯得格外滾燙。王奕和林曉芳紅著眼圈,認真地聽著,不住地點頭。
而在門邊的陰影裡,葉菁璿依偎在孫玄身邊,緊緊握著他的手,眼前這一幕讓她鼻尖發酸,眼眶濕潤。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這個時代加諸於普通家庭身上的沉重,也更深切地理解了孫玄與王奕之間那份超越血緣的兄弟情義。
陳教授則默默地站在一旁,低著頭,鏡片後的眼睛也泛著水光,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境遇,還是單純被這人世間至真至純的親情感動。
這短暫而珍貴的相聚,如同在無邊黑暗中點燃的一簇微弱燭火,溫暖而脆弱,照亮了彼此的麵容,也灼燙著每個人的心房。
它注定無法驅散所有的陰霾,但至少在這一刻,親情衝破了藩籬,給予了黑暗中前行的人們一絲寶貴的慰藉和力量。
四人離開了那間彌漫著悲戚與壓抑的牛棚,重新融入冰冷的夜色中。
回去的路,似乎比來時更加沉重。
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沉默著,仿佛還沉浸在剛才那短暫卻刻骨銘心的相聚氛圍裡。
寒風依舊,但此刻吹在臉上,卻帶著一種彆樣的蒼涼。
方才牛棚中,王父王母那強忍的淚水,那殷切的叮囑,還有陳教授沉默的背影,都像無形的石塊壓在心頭。
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王奕那處雖然簡陋卻充滿生機的小院,閂好院門,走進相對溫暖的屋內,四人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仿佛剛從一場沉重而危險的夢境中掙脫出來。
然而,身體回到了安全的港灣,激蕩的心緒卻難以立刻平複。
煤油燈被重新撥亮,昏黃的光暈灑在炕上和小小的方桌。
四個人或坐或靠在炕沿,一時之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欲望,也沒有絲毫睡意。
夜晚的冒險,牛棚裡的情景,尤其是那在黑暗中完成的、不合時宜卻又無比鄭重的磕頭禮,像無聲的電影畫麵,在每個人腦海中反複放映。
最終還是林曉芳先打破了沉默,她輕輕歎了口氣,聲音還帶著一絲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