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大院的喇叭聲隔著二裡地都能聽見。
曹大林蹲在屯口的磨盤旁,手裡攥著剛送來的《吉林日報》,頭版赫然印著"破獲特大糧種盜竊案"的粗黑標題。
劉二愣子湊過來,軍大衣上沾著灶灰:"大林,聽說李根那王八蛋全撂了?連五年前老林場丟柴油的事都認了!"
院門口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曹曉雲抱著小鹿崽子跑來,羊角辮上係的新紅頭繩格外紮眼:"哥!大姨來了!帶著白麵呢!"
曹大林抬頭望去,大姨王桂枝挎著個蓋藍布的柳條筐,正從屯口的土路上走來。女人眼睛腫得像桃,走兩步就抹把臉,哪還有前天罵街時的潑辣勁兒。
"大林啊......"王桂枝把筐往磨盤上一放,掀開藍布露出十來個白麵饅頭,"大姨糊塗,冤枉你了......"話沒說完就哽咽了,"你大姨夫能下炕了,非讓我來......"
曹德海不知何時也出來了,煙袋鍋裡的火星子一明一滅:"進屋說吧,外頭風硬。"
灶房裡飄著豬油渣的香氣。王秀蘭給大姑子盛了碗酸菜粉條,女人捧著碗直掉眼淚:"李根那挨千刀的,原來早跟糧庫保管員勾上了......鐵柱那傻貨還當他是兄弟......"
"李根撂出不少人。"曹大林掰開個饅頭,裡頭居然裹著紅糖,"公社張書記說,連縣裡王副主任都牽扯進去了。"
王桂枝突然抓住外甥的手:"兒啊,大姨對不住你......"她哆嗦著從懷裡掏出個紅布包,"這是老黑狗的鈴鐺,你大姨夫說......說給你家黑箭戴著......"
銅鈴鐺在陽光下泛著古舊的光澤,裡頭的小鐵球已經磨得發亮。曹大林想起那條瘸腿卻忠心的老狗,喉嚨突然發緊。他鄭重地把鈴鐺係在黑箭脖子上,小家夥不適應地甩了甩頭,"叮鈴"聲清脆悅耳。
"對了。"王桂枝突然想起什麼,"你大姨夫說,那熊崽子可能還在黑瞎子溝......"
曹德海和曹大林對視一眼。老人慢慢悠悠地磕了磕煙袋鍋:"開春了,該去北溝看看鹿道了。"
日頭剛偏西,曹大林就開始收拾裝備。五六式半自動拆了又裝,每個零件都擦了槍油。子彈選了普通鉛彈——馬鹿不比野豬,皮子金貴,打爛了供銷社要壓價。劉二愣子來時帶了掛鞭炮,說是要嚇唬鹿群用。
"帶這個。"曹德海從炕櫃底層取出個皮囊,倒出些黃褐色粉末,"去年存的鹿茸血粉,發情期的公鹿最聞不得這個。"
王秀蘭往兒子懷裡塞了個粗布包:"新蒸的粘豆包,摻了野蜂蜜。"女人突然壓低聲音,"聽說北溝來了夥外鄉人,專下鋼絲套......"
天沒亮兩人就出發了。正月末的山風像裹了刀子,刮得人臉生疼。黑箭跑在最前,新戴的銅鈴鐺聲在寂靜的山林裡格外清脆。劉二愣子邊走邊啃凍豆包,含混不清地問:"大林,真能找著那熊崽子?"
"碰運氣。"曹大林眯眼望向遠處的山梁,"先看鹿道。"
北溝的雪比黑瞎子溝薄些,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曹大林每走十步就停下聽聽動靜,軍用棉鞋故意碾碎枯枝——這是驚鹿的法子。果然,繞過一片榛柴棵子後,黑箭突然豎起耳朵,衝著東南方低吼。
"青稞子!"劉二愣子壓低聲音。五十步外的白樺林裡,三頭半大馬鹿正在扒雪找草吃。領頭的是頭小公鹿,剛冒出的角叉上還裹著絨毛,在晨光中泛著絲絨般的光澤。
曹大林蹲下查看雪地上的蹄印。蹄印前端分叉的尖頭清晰可見,最大的那串足有碗口大。"三頭,都是公的。"他撥開一片積雪,露出底下黃澄澄的尿冰,"尿裡帶沫子,正發情呢。"
兩人呈鉗形包抄。曹大林脫下棉襖反穿,露出裡麵的白布裡子,又往靴子上抹了鹿茸血粉。劉二愣子繞到下風口,手裡攥著那掛鞭炮。距離縮到三十步時,領頭的小公鹿突然抬頭,濕潤的鼻頭不停聳動。
"風轉向了!"劉二愣子急得直比劃。曹大林卻紋絲不動,連呼吸都放輕。上輩子他就在這個距離上沉不住氣,驚跑過不下十頭鹿。
風停的刹那,黑箭如離弦之箭衝了出去。鹿群炸了窩似的四散奔逃,領頭的小公鹿卻反常地朝曹大林這邊衝來——它聞到了同類的氣味!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