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前，草北屯成了香餑餑。各屯各場的馬車拖拉機排到二裡外，都是來取經的。打穀場上支起黑板，林為民的白大褂晃得像麵旗，講的卻是最土的理兒：
"腐葉土要摻鹿糞...蜂箱得背陰放...參畦不能連作..."
底下烏泱泱坐滿了人。夾皮溝的老參農捧著本子記，大興安嶺的伐木工舉著樺樹皮畫圖，連海南來的知青都凍得鼻涕拉碴，還伸著脖子問："咖啡渣真能除蟲？"
徐炮帶著黑瞎子溝的人維持秩序，嗓門吼得震天響："彆擠！都有份！俺們印了手冊！"
所謂手冊其實是油印紙，墨跡蹭得人手黑。可人們搶得寶貝似的，有個延邊來的朝鮮族老漢直接揣進懷裡，用生硬的漢語說："金不換！"
曹大林沒在場上。他蹲在屯口磨刀石旁，給各屯帶頭人開小灶。磨刀石是現成的教具——青石磨獵刀，講的是"刀快不傷根"；紅石磨鋤刃，教的是"深耕不斷肥"。
"曹老師，"有個嫩江來的場長恭敬遞煙，"您這土壤改良法，能推廣到平原不？"
曹大林用煙卷指指遠處的山："黑土是山神的肉，平原土是地母的皮。肉有肉的治法，皮有皮的養法。"
那場長聽得雲裡霧裡，林為民趕緊翻譯："意思是得因地製宜！"
最熱鬨的是蜂場。婦女們圍看趙春桃搖蜜，孩子們偷舔蜂巢，有個鄂倫春姑娘竟伸手去捉蜂王，被蜇得哇哇叫。曲小梅給她塗藥時順帶教學："蜂毒治風濕，但得用椴樹蜜調和..."
突然一陣喧嘩。原來是大興安嶺的伐木工和海南知青吵起來了——一個要學伐木合規，一個要問熱帶育苗，差點動手。
曹大林過來，砍根柞木棍插地上："柞木硬吧？海南的棕櫚更硬。可你拿斧頭劈棕櫚，刃都得崩嘍！"又指知青，"你拿砍刀伐柞木，累死也放不倒一棵。"
眾人愣神時，他劈開柞木棍，露出年輪："啥器械服啥水土，啥水土養啥人——這才是根本！"
爭端立消。那場長恍然大悟，抓著曹大林的手直搖："您該去農大講課！"
中午管飯，大鍋燉野豬肉，管夠。人們蹲在雪地裡吃，嗬出的白氣連成片。海南知青凍得筷子都拿不住，劉二愣子塞過去個烤土豆："傻呀！揣懷裡焐著吃！"
飯後實踐課更精彩。徐炮演示"圍獵不絕種"，專打老弱公獸；吳炮手教辨獸道，看蹄印就知懷崽母鹿過沒過去；連白爪和母熊都成了教具——林為民舉著檢測儀講："熊糞含磷鉀，但新鮮糞得腐熟..."
突然警報聲大作！蜂場那邊的電子圍欄被觸發了！
人們抄家夥衝過去，卻見個衣衫襤褸的老漢正在偷蜂箱，懷裡還揣著個發報機！
"是刀條臉！"徐炮驚呼，"這王八蛋越獄了！"
那老漢抬頭，臉上疤瘌猙獰："曹大林！俺栽你手裡兩回了，這回——"
話沒說完，白爪一掌拍飛發報機。母熊更直接人立而起，嚇得刀條臉癱軟在地。
審問令人心驚。原來刀條臉被境外公司收買，專門在各屯搞破壞——往蜂箱撒農藥，給鹿群投毒，還差點炸了林場的苗圃！
"為啥？"曹大林踩住他手腕。
"他們...他們怕你們團結..."刀條臉哆嗦著，"你們越紅火，越顯他們無能..."
林為民檢查發報機，倒吸涼氣："他在發送各屯的技術數據！"
現場頓時炸鍋。人們後怕不已，有的要打刀條臉，有的要砸發報機。
曹大林卻舉起手："咱們該謝謝他。"
在眾人驚愕中，他緩緩道："沒這一出，咱還不知道自個兒成了氣候！"
他當場提議：成立長白山生態合作社，各屯技術共享，風險共擔。盟約就刻在老鬆樹上，用獵刀劃下粗獷的筆畫。
簽字時出了插曲。海南知青非要按手印，說要有儀式感。可印泥早凍硬了，最後還是曲小梅有辦法——擠了點熊油兌朱砂，印出來紅豔豔的。
按下手印那刻，遠處突然傳來轟鳴！三架直升機掠過天空，撒下漫天傳單。
傳單是國際環保組織的邀請函，邀他們參加全球生態峰會。附頁卻印著蛇纏劍標誌——那家公司竟是峰會讚助商！
"鴻門宴！"林為民急道，"不能去！"
曹大林卻收起傳單："去！為啥不去？"
他指著老鬆樹上的盟約："咱們抱成團，就是要讓外人看看——山神爺的夥計，不是好欺負的！"
當晚各屯代表連夜返鄉，懷裡揣著技術手冊，心裡燒著團火。曹大林送走最後一批人，獨自站在雪地裡。
屯口傳來引擎聲。那輛省電視台的吉普車去而複返，記者陪著個中山裝乾部下來。
"曹大林同誌！"乾部熱情握手，"省裡決定樹立你們為典型！要派工作組來總結經驗！"
曹大林看向記者："您車胎上的紅土...洗掉了？"
記者乾笑："洗掉了洗掉了..."
"可惜。"曹大林淡淡道，"那土裡含稀土元素，能治禿頂。"
乾部記者俱是一愣。
雪越下越大。曹大林轉身回屯，身後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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