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道嶺子的晨霧像牛奶般濃稠,掛在紅鬆枝頭,滴落在人的脖頸裡,涼絲絲的。曹大林蹲在一叢刺玫旁,手指撚起一撮濕土,放在鼻尖嗅了嗅。
“過去一炷香了。”他頭也不回地對身後五個新人說,“三隻麅子,兩大一小,往東南坡去了。”
新獵手們抻著脖子看,除了爛樹葉啥也沒瞧見。有個叫栓柱的後生忍不住問:“曹叔,你咋知道的?”
曹大林沒答話,用獵刀撥開腐葉,露出幾個淺坑:“看蹄印。前深後淺,是小跑著走的。”又指著一處斷枝,“枝杈斷口新鮮,露水還沒完全乾。”最後捏起幾粒糞球,“糞蛋溫熱,說明剛拉沒多久。”
徐炮在一旁咧嘴笑:“小子們,學著點!這才是老獵人的眼力見兒!”
隊伍繼續向嶺子深處推進。林為民舉著個自製風速儀,嘴裡念叨:“風速三米,濕度七十...不適合遠射。”
曹大林點頭,從箭壺抽出支紅尾箭:“今天練三十步內疾射。二愣子,放餌。”
劉二愣子從背簍裡提出隻活山兔,後腿係上長繩。兔子一落地就竄出去,在林間劃出之字形的逃竄路線。
“栓柱,左翼截!”曹大林低喝。
栓柱張弓搭箭,卻手抖得厲害,箭歪歪斜斜紮進樹樁。兔子驚得變向,另一個叫春生的獵人急忙補射,又慢了半拍。
曹大林搖搖頭,突然挽弓如滿月。也不見他怎麼瞄準,箭已離弦——正中山兔耳畔的鬆樹乾!兔子受驚折返,正好撞進劉二愣子撒開的網裡。
“不是讓你們殺生,是練眼力。”曹大林收起弓,“山牲口比兔子快十倍,差一毫厘就丟命。”
午間歇晌時,新人們圍著曹大林問東問西。他掰著苞米餅子,蘸點鹽豆子,邊吃邊講:“追蹤要五看——看地,看樹,看天,看屎,看毛。地看蹄印深淺,樹看刮蹭高低,天看飛鳥動向,屎看乾濕軟硬,毛看粗細顏色。”
正說著,遠處傳來幾聲烏鴉叫。曹大林突然起身:“西南邊有情況。”
眾人跟他摸過去,果然在片空地上發現堆野雞毛。羽毛散亂,沾著血跡,還有幾撮黃褐色的獸毛。
“黃皮子乾的。”徐炮撿起獸毛聞了聞,“騷得很,剛吃完雞。”
曹大林卻皺眉:“不對。黃皮子吃雞留頭爪,這堆毛裡啥都有。”他撥開羽毛,露出底下幾個碩大的爪印——“是猞猁!”
話音未落,林子裡傳來聲淒厲的貓叫。隻見二十步外棵柞樹上,蹲著隻半大猞猁,正齜牙咧嘴地護著隻野雞屍體。
“好家夥!敢跟咱們搶食?”劉二愣子端槍要打。
“慢!”曹大林按住他,“看它肚子——奶囊鼓著,附近有崽。”
果然,樹洞裡探出兩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嗚嗚叫著。大猞猁更焦躁了,尾巴炸得像雞毛撣子。
曹大林示意眾人後退,自己從懷裡掏出塊鹿肉乾,輕輕放在樹下:“走吧,不傷你母子。”
那猞猁疑懼地盯了片刻,猛地叼起肉乾,竄下樹消失在灌叢裡。
“可惜了野雞...”栓柱嘟囔。
“可惜啥?”曹大林瞪他一眼,“開春不打帶崽的獸,這是老祖宗的規矩!餓了你吃乾糧!”
下午練埋伏。曹大林選處獾子洞,讓新人們分散隱蔽:“獾子精得很,嗅著人味兒就不出洞。看誰先被發覺。”
他自己趴在一叢蕨菜後,身上蓋著枯葉,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半個時辰後,洞裡有動靜了——先探出個黑鼻頭,接著鑽出隻圓滾滾的獾子。
那獾子人立而起,小眼滴溜溜轉。突然朝栓柱藏身的方向吱吱叫起來。原來栓柱腿麻了,稍稍動了動。
曹大林歎口氣,站起身。獾子哧溜鑽回洞去。
“埋伏不是死趴著。”他示範如何用肘膝支撐,如何選視線好的位置,“要像石頭,像樹樁,讓它們覺著你本就是那兒長的。”
日頭偏西時,他們撞上群野豬。足有七八頭,正在橡樹林裡拱食,獠牙把落葉攪得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