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愛崗子其實沒虎，是片陡峭的花崗岩山梁，岩石紋理像極了虎斑。林場的牲口圈就建在山梁下，這幾天卻不太平——接連丟了五隻羊，欄圈被撕開大口子，地上留著梅花狀的爪印。
“是豹子！”林場老獸醫指著泥地上的痕跡，“看這步幅，怕是條大公豹！”
曹大林蹲下細看，眉頭越皺越緊：“不是尋常豹子。”他撚起一撮沾在籬笆上的毛，“毛尖發白，是老了。爪印深淺不一，左前爪有舊傷。”
林為民檢測籬笆上的唾液樣本：“有抗生素成分...這豹子受過人為救治？”
事情蹊蹺。老豹通常不敢襲擊牲口圈，更彆說連續作案。
當晚埋伏在圈外，曹大林卻不讓帶槍：“先看明白再說。”
子夜時分，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躍過籬笆。月光下看得分明——是條瘦骨嶙峋的老豹，左前爪果然蜷縮著。它並不撲殺活羊，隻叼走早已斷氣的病羊屍體。
“怪了...”徐炮嘀咕，“這老豹改吃素了？”
接連三晚如此。老豹隻取死羊，對活羊秋毫無犯。第四晚卻出了變故——兩條野狗竄進羊圈，直撲羊群！
老豹突然從暗處撲出，雖瘸著腿卻凶猛異常，幾下就趕走野狗。自己卻被咬傷後腿，踉蹌著逃回山林。
曹大林循血跡追蹤。那血滴一路延伸，竟通向林場廢棄的檢疫站！
破屋裡，景象令人心酸：老豹蜷在草堆上，正用舌頭舔舐傷口。四隻毛茸茸的豹崽擠在它腹下吃奶，旁邊堆著些病羊內臟。
“俺明白了！”林場獸醫拍腿，“它是偷羊喂崽！老豹沒奶水了！”
更讓人震驚的是，草堆裡還藏著個生鏽的鐵牌——是野生動物保護站的標誌！編號顯示這是條十年前被救助放歸的雪豹！
“是‘老瘸腿’！”老獸醫驚呼，“當年它掉進偷獵陷阱，是俺親手給它治的腿！”
真相大白：老豹記得人類救過它，如今快餓死了，寧可偷死羊也不傷活畜。
“得幫它。”曹大林當即決定。
他們在豹窩附近投放活兔野雞，老豹起初警惕，後來終於接受。豹崽們一天天壯實起來，老豹卻日漸消瘦。
直到那夜暴雨，豹窩附近傳來槍響！眾人衝過去時，見兩個偷獵者正拖著老豹屍體——豹崽已被裝進鐵籠！
“放下！”曹大林怒喝。
偷獵者端槍冷笑：“少管閒事！這豹皮值大錢！”
對峙間，草叢裡突然竄出那兩條野狗——竟是偷獵者馴養的！惡犬直撲曹大林！
危急時刻，本已倒地的老豹竟猛地躍起，用最後力氣咬住頭犬喉嚨！另一隻狗嚇傻了，被徐炮一槍托砸暈。
偷獵者想跑，被劉二愣子撒網罩住。籠門打開，豹崽們嗚咽著圍住母親屍體。
老獸醫檢查後搖頭：“不行了...子彈打穿了肺。”
曹大林默默挖坑。葬下老豹時，四隻豹崽圍著墳堆哀鳴，怎麼也不肯離開。
“得養著它們。”曲小梅抱起最小的那隻，“放野外活不成。”
林場騰出間舊倉庫當豹舍。曹大林教豹崽撕咬生肉，徐炮帶它們攀爬木樁，連海東青雛鳥都撲棱著翅膀來作伴——鷹豹同籠，倒是相安無事。
一周後，怪事又生。林場附近出現條年輕公豹，每晚對著豹舍低吼。
“是來求偶的。”老獸醫觀察道，“豹崽該學野外生存了。”
他們開始帶豹崽進山。年輕公豹遠遠跟著，偶爾示範捕獵技巧。有次豹崽追野兔摔跟頭，公豹竟叼著兔子放到它麵前。
放歸那日，豹崽們徘徊不去。曹大林吹響豹哨——仿老豹叫聲的木哨。年輕公豹聞聲而來，低吼著帶領豹崽消失在密林。
翌日清晨，豹舍門口放著隻肥碩的獐子——是豹群送來的謝禮。
而更讓林場工人驚喜的是，此後牲口圈再沒遭過襲擊。倒是有夜班工人看見，月光下總有一大四小五個影子巡梭在山梁上，像忠誠的守衛。
曹大林在老豹墳前埋下那塊保護站鐵牌。碑文新刻了一行字：
“山規大於人律——守山豹之墓”
風過虎斑岩，嗚咽如豹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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