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哭聲撕破寒夜,驚得屋簷下的雞撲棱著翅膀亂竄。
劉嬸正端著熱水往家走,聽見動靜猛地一顫,忙趕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夜裡出門的村民。
“桂蘭!這是怎麼了?”劉嬸蹲下身,想扶她,卻被她死死攥住衣袖。
沈桂蘭仰起滿是淚痕的臉,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調:“劉嬸……你昨天給的臘肉……我本想給秀薇補補身子……可我婆婆說……說秀薇是賠錢貨,不配吃好東西……把碗也砸了……我想去搶……卻被我婆婆推倒在牆角……我……我一個死了丈夫的人……操持這一大家子……為了孩子不肯改嫁……可我婆婆……她怎麼就這麼狠心啊——”
她說著,把那包臘肉顫巍巍地舉過頭頂,臘肉上還沾著灶灰和碎瓷片。
劉嬸眼圈立刻紅了,回頭怒視章氏:“章大姐!秀薇也是你兒子留下的骨血,是你親孫女啊!你怎能光疼永誌,就不管這娘倆死活?你瞧瞧她們,瘦得跟竹竿似的,臉都青了,哪像有口熱飯吃的樣子!”
“就是啊!”一個老漢拄著拐杖上前,“章氏,你家永誌天天吃稠的,秀薇連米湯都喝不上,這算什麼道理?”
“人家桂蘭辛辛苦苦撿柴、種菜、養雞,哪樣不是她掙的?你倒好,自己不出力,還攔著人家給孩子一口肉吃?”另一個婦人憤憤道。
章氏氣得臉色鐵青,衝出來指著眾人鼻子罵:“滾!滾出去!這是我老沈家的家事,你們這群外人多管什麼閒事!這個家我說了算!”
“你說算就算?”忽然一道沉穩的聲音傳來。
人群分開,村長拄著竹杖走來,身後還跟著聞聲趕來的幾個族老。
他彎腰扶起沈桂蘭,見她發亂如草、雙手凍裂,懷裡還緊緊抱著那包臘肉,眼中閃過痛惜。
他轉身看向章氏,語氣嚴厲:“章氏,我們念你命苦,丈夫早亡,兒子又走得早,一直讓你當家,是給你臉麵。可你不能這麼作踐兒媳,欺淩孫女!桂蘭守寡持家,孝順奉養,村裡誰不說她一聲賢惠?你倒好,一碗粥都要搶,連孩子都這麼苛刻!”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再有下次,若讓我們知道你還這般刻薄寡恩,就彆怪我們不講情麵——祠堂跪香,族規處置!”
章氏嚇得渾身一震,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沈桂蘭伏在村長臂彎裡,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像是要把這些年壓在心底的委屈、恐懼、憤怒,全都哭出來。
秀薇跌跌撞撞從灶屋跑出來,撲進她懷裡,小手死死抱住她的腰。
北風卷著碎雪在院中打旋,村民們的議論聲漸漸低了下去,隻餘下幾道歎息和搖頭。村長輕輕拍了拍沈桂蘭的肩,低聲道:“回去吧,今夜之後,沒人再敢動你一根手指。”
沈桂蘭緩緩站直身子,發絲淩亂地貼在臉上,可眼神卻像淬了火的鐵,亮得驚人。她低頭看著懷裡的秀薇,那雙小手仍死死攥著她的衣角,指甲在布料上摳出個小褶子。
她彎腰抱住秀薇,將女兒冰冷的小臉貼在自己頸邊,輕輕蹭了蹭。
她蹲下身,和女兒平視,指腹抹掉秀薇臉上的淚:“薇薇不怕,娘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