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祠堂外冷得刺骨。
沈永誌跪得太久,雙膝早已沒了知覺,疼得鑽心。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進冰渣,喉嚨裡泛著鐵鏽味。
他眼前發黑,身子晃來晃去,要不是心裡一股倔勁撐著,早就倒下了。
突然,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打破了寂靜。
“我的兒啊!我的命根子啊!”章氏披頭散發,帶著李翠花幾個平日裡抱團的婦人,一頭撞向祠堂大門,哭得像要斷氣,“孫族老!您行行好!永誌還是個孩子,哪經得起這麼罰!這是要活活弄死他啊!”
李翠花也跟著拍門捶腿,大聲嚷嚷:“是啊族老!孩子不懂事,打兩下罵兩句就行了,哪有這麼往死裡整的!”
“沈桂蘭那個狠心女人,心腸比毒蛇還毒!為了家產,連親兒子都不要了!”
祠堂裡,孫族老聽得太陽穴直跳,臉漲得通紅。
他一晚上沒睡,本就心煩,現在被吵得火冒三丈。
可他是個族老,總不能對幾個女人動手,隻能黑著臉硬扛,任她們哭天搶地。
其實他也覺得這罰得太重了。
可規矩是沈桂蘭提的,他也當眾點了頭。
現在要是改口,以後誰還把他當回事?
正猶豫著,外麵傳來一陣穩重的腳步聲,不急不慢,卻壓過了所有哭喊。
眾人回頭一看,隻見沈桂蘭一手拎一個舊竹籃,臉色平靜地走來。
她一句話不說,整個人像塊鐵板,壓得那幾個鬨事的婦人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半步。
孫族老歎了口氣,親自打開了門。
沈桂蘭走進祠堂,把竹籃放在供桌邊上。
籃子裡是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粗糧飯,和一雙新草鞋。
她沒看兒子,先對著祖宗牌位深深拜了一拜,然後開口,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列祖列宗在上,我兒子沈永誌犯了家規,我做母親的沒管好,絕不替他求情。”
說完,她端起飯碗,走到沈永誌麵前。
“但他是我生的,我不能看著他餓死。”
話落,她竟在所有人麵前,慢慢跪了下來,和兒子平視。
這一跪,全場鴉雀無聲,連章氏都忘了哭。
沈桂蘭舀起一勺飯,送到兒子乾裂的嘴邊,語氣平靜:“吃一口。這是娘的心意。”
沈永誌愣愣地看著母親,眼裡全是血絲,可還是張了嘴,把那口粗糙的飯咽了下去。
飯難以下咽,可咽下去後,胃裡卻湧起一股暖意,差點讓他哭出來。
喂完一口,她放下碗,拿起草鞋遞過去:“跪完三天,自己穿上鞋,走回家。這是沈家的規矩。”
一碗飯,一雙鞋,一邊軟,一邊硬。
做完這些,她站起身,目光掃過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說:“我今天罰他,不是恨他,是要讓他明白,也讓全村人明白——養兒子,不是為了養老送終、還債頂罪,是要教他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
這話像錘子砸在地上,震得人心發顫。
孫族老身子一抖,看著沈桂蘭筆直的背影,眼裡滿是震動。
他低聲問:“桂蘭,就不能……少罰一天?”
“不能!”沈桂蘭斬釘截鐵,“族老,饒他一次,他就敢再偷一次;放他一回,他就敢再騙一回。日子久了,他就會變成一個偷雞摸狗、滿嘴謊話的廢物!到那時,我怎麼對得起他死去的爹?”
她話音未落,門口傳來拐杖敲地的聲音。
林婆婆扶著秀薇走進來,默默把一床舊棉被蓋在沈永誌身上,然後看著沈桂蘭,點頭道:“好孩子,你這一跪,跪出了規矩,也跪出了人心。這村子,是該立立規矩了。”
連林婆婆都站出來說話,章氏知道鬨不下去了。
她狠狠瞪了沈桂蘭一眼,轉頭就走,邊走邊大聲嚷嚷:“大家看清楚了!她就是做戲!其實是想逼死親兒子!我可憐的孫子啊!”
很快,村裡就傳開了更難聽的話——“沈桂蘭嫌兒子拖累,正逼族老把他趕出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