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些臟水,沈桂蘭沒發火,也沒解釋。
第二天,她在村口大槐樹下立了塊新木牌,上麵寫著:“桂蘭繡坊,誠招學徒。”
她讓秀薇站在旁邊,當著全村人的麵,大聲念出招人條件:“年滿十二,家裡窮,願意簽‘自立文書’的,都可報名。繡坊管吃管住,學會後能自己乾活養活自己。”
“娘,什麼叫‘自立文書’?”有孩子問。
秀薇清清嗓子,念道:“第一條:不靠父母,自己的事自己乾!第二條:不欠賬,自己的花銷自己掙!第三條:不賭錢,不偷東西,堂堂正正做清白人!”
“不啃老,不賒賬,不賭不偷。”這十二個字,像十二記耳光,抽得某些人臉疼。
那些窮得揭不開鍋、又愁孩子沒出路的人家,眼睛都亮了。
這哪是招工?這是給窮孩子一條活路!
三天之內,七個半大孩子在家人的帶領下,按了手印,簽了字。
當天夜裡,顧長山悄悄摸到沈桂蘭家後院。
他肩上扛著半隻野兔,兔肚裡藏著一封用油紙包好的信。
“小翠托鏢隊快馬送來的。”顧長山低聲說。
沈桂蘭打開信,燭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鎮上賭坊的賬本。
上麵寫著,沈永誌不僅輸光了錢,還膽大包天,打著“沈家長房”的名號,在鎮上賒酒賒肉,前前後後欠了七錢三文!
“好啊,好一個‘沈家長房’!”沈桂蘭冷笑。
章氏不是總拿“長房”壓人嗎?
那她就讓這個名頭變成燙手的烙鐵!
第二天一早,一張寫得清清楚楚的欠條,被沈桂蘭貼在了祠堂大門外,旁邊還附了她的一封信:“我兒沈永誌,以沈家長房名義在外欠債。若族老和族人認為這是‘家事’,該由長房出錢還,那就開族庫還;若不認,這債就與宗族無關,由他本人自己還。”
這封信像塊石頭砸進水裡,炸開了鍋。
孫族老看著那張欠條,氣得手發抖。
拿族裡的錢替賭鬼還債?他丟不起這人!
可要是不認,就等於當眾說沈永誌的行為和沈家無關——這臉,打得章氏一家根本沒法抬頭!
“讓章氏那個蠢貨,馬上把錢還上!”孫族老怒吼,“不然,全家人從族譜上除名!”
章氏走投無路,隻好哭著賣了家裡最後兩畝地,才還清這筆債。
這事一出,沈永誌成了全村的笑話。
他整天縮在祠堂角落,眼神空洞,一句話不說,像丟了魂。
又一個風雪夜,寒風呼嘯,像鬼在哭。
祠堂裡沒火,冷得像冰窖。
沈永誌凍得嘴唇發紫,迷迷糊糊中,看見自家窗戶透出一點暖光。
那是他娘的屋子。
他心裡一熱,用麻木的手撐地,搖搖晃晃站起來,一步步往家挪。
他想敲門,想進去烤個火,哪怕隻一會兒。
剛走到窗下,聽見屋裡秀薇的聲音:“娘,哥哥跪了這麼久,還能回來嗎?”
屋裡沉默了一會兒,沈桂蘭的聲音平靜傳來:“等他跪滿三天,自己走回來。”
沈永誌僵在風雪裡,心像被刀割了一下。
而在遠處深山的一個岩洞前,顧長山站在寒風中。
他手裡握著一枚剛磨好的銅哨,月光下,哨子閃著冷光,上麵刻著四個字——七隊·歸營。
他抬頭望著被雲遮住的殘月,終於把哨子放到嘴邊,吹出了第一聲。
聲音不高,低沉悠遠,穿過風雪,在山林間回蕩。
那聲音,像孤狼在喚同伴,又像沉睡多年的軍令,在寒夜裡,重新點燃了第一簇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