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木門將街頭巷尾的喧囂隱隱隔絕，歡歡酸奶店的後院，自成一方靜謐的小天地。
狹小的天井布置得精致乾淨，一張小桌擺開，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奶香和甜潤的果味，壓下了海風帶來的鹹腥。
張歡給洛羽倒了一杯自製的果汁，冰涼的杯壁上瞬間凝起水珠。水珠滴滴滑落，帶走了白晝最後的悶熱。
張歡拉開椅子在洛羽對麵坐下來，臉上還帶著剛才激動的紅暈，眼神亮得驚人。
“嘿，誰能想到，”張歡語氣裡帶著難掩的自得，手掌在微凸的肚子上拍了拍，也不知是在安撫丹田內的“秘藏”，還是感慨生活富足，“‘冰箱’這玩意兒，在這鬼地方能這麼吃香！”
他呷了口果汁，開始講述自己的“發家史”：“無儘海這地方，又濕又熱，誰從海上搏命回來，不想灌一口冰爽的？我起初在碼頭擺攤，可那兒水太深，搶了彆人生意，麻煩不斷。幸虧後來搭上了海潮會的線，才算站穩腳跟。正好這家鋪子前主家出了事，便宜出手，我乾脆咬牙借了點靈晶盤了下來……”
他說得輕鬆，但寥寥數語間，也能想象一個外鄉人在這異域他鄉立足的艱辛。
洛羽也簡略說了彆後經曆，隱去了夏缺、符令等敏感信息，隻提了在秋大的彷徨，還有進入大荒後一路尋來，遭遇慕容屏以及在鎮西酒樓的衝突。
聽到慕容家，張歡不屑地撇撇嘴：“洛城那些世家子，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咱們當初可沒少受白眼。海旁城是亂，但亂得有規矩，至少活得自在。”
張歡似乎想到了什麼，歎了口氣，繼續道：“我們當初從雲裡出來後，都被塞進了洛城外的白鹿穀，說是培訓，其實就是教點大荒的常識和粗淺修行知識，方便上頭挑人。”
“穀粒多體質特殊，直接被雲睦點名帶走了，聽說是加入了天心閣，前途無量。楊帥也在培訓中表現出色，得到了秦家的垂青。剩下的，像我們這樣的，培訓完就被打發出來，自生自滅。”
從雲裡界橋進入大荒，可沒有人間覺醒者那“靈劫”突破的機會，剩下的，就是資質的比拚。
洛羽聽著往日朋友們的際遇，對洛城又多了幾分新的了解。
想來這白鹿穀便是個巨大的篩子，篩選出精華供天心閣與四大家族驅使。而剩下的，入不了眼的，便隻能流落到洛城外城，接受小家族的挑選，甚至是走投無路，自生自滅。
張歡又給自己調了杯混合果汁，猛灌一口，才繼續道：“我和李驍在外城的樓下坊混了一段時日。李驍那家夥，放心不下趙虎、雪梨他們，托了關係回人間去了。我和雪蝶在洛城待得憋屈，就一路輾轉，到了這兒。”
“雪蝶也在這？”洛羽一怔。
“嗯，”張歡點頭，神色黯淡了幾分，“起初她跟我一起在碼頭賣酸奶，可她那個脾氣……你也知道，受不得委屈，容易跟人起衝突。我說了她幾句……正好有支探險隊伍要去新島，她就賭氣跟著去了……”
張歡聲音低沉下去：“上一次有她的消息，都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
張歡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自責，可洛羽卻知道，雪蝶的出走絕不是張歡的問題。
她的性子洛羽再清楚不過，倔強執拗，她認定的東西，根本不會聽勸。要她留下來賣酸奶，那還不如殺了她。
話題轉到無儘海，張歡的表情凝重起來：“自打發現新島，無儘海就變得躁動起來。都說新島上靈材遍地，甚至有人說島上藏著前人的寶藏和遺跡，可依我每天觀察打聽，新島之上，最多的，隻怕還是危險。都說從新島回來，喝杯我的酸奶才覺著踏實，可不少熟麵孔……出海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洛羽眉頭微蹙，手指輕敲桌麵，道：“我一路聽了不少新島的傳聞，這新島是一個新找到的海島？”
“這倒不是。”張歡隨手撥弄著杯子上的水珠，緩緩解釋道，“新島指的是最東邊的一片海域，那裡終年被迷霧籠罩，一直都是海獸的樂園，人類的禁區。”
“直到幾年前，海潮會鼓搗出了新式的樓船，又革新了一些航海技術，才開始往裡探索。如今發現的島嶼大大小小幾十個，都叫新島。青葫島離得最近，已探明了，算是前站。像血刃礁、極霧島，都還凶險得很……”
張歡放下杯子，認真看著洛羽：“同桌，我知道你本事大，但聽我一句勸，千萬彆打新島的主意。如今咱在這海旁城，也算立住了腳，你不如留下來，跟我一起經營這酸奶店，好歹安穩……”
“知道了。”洛羽不置可否地應了一句。
洛羽心中清楚，張歡的安穩之路，並不適合自己。洛羽沒有張歡那般圓滑世故的生存智慧，在這危機四伏的大荒，唯有不斷提升實力，才能換取一絲心安。
更何況，陳雪蝶下落不明，夏盈蹤跡全無，新島，他非去不可。
見張歡還想再勸，洛羽搶先轉移話題：“你聽說過一個叫‘胡巧巧’的陣法師嗎？”
“胡巧巧？”張歡擦杯子的手一頓，臉色微變，“你怎麼會知道她？我剛來海旁城的時候，她可是無儘海一帶響當當的人物！突然冒出來的陣法宗師，手段通天，各大家族都搶著招攬。可後來不知怎的，突然就被四大家族聯合通緝，說是她偷了什麼東西，之後人就消失了，生死不明。”
他湊近些，壓低聲音：“私下都傳，根本不是偷東西，是她不小心撞破了四大家族什麼見不得光的大秘密，被滅口了！”
洛羽心中凜然。熊哥說是他請胡巧巧布陣後出手將她殺害，現在看來，內情恐怕遠非如此簡單。
四大家族覬覦的，難道是胡巧巧的陣法傳承？又或是，胡巧巧背後的關於李小凡的秘密？
想到萬卷樓中，那仿佛被無形大手抹去的曆史，洛羽便脊背發涼。
如今，胡巧巧的陣道日記可是落在自己手中，若是一個不慎，恐怕就是和胡巧巧一般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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