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潑灑在青石鎮的石板路上,將趕集人潮的影子拉得老長。鎮口那棵百年老槐樹枝椏虯勁,像隻沉默的巨獸,俯瞰著喧囂漸息的市井。空氣中彌漫著散去的魚腥、殘留的麥香,還有遠處鐵匠鋪飄來的煙火氣,混在晚風裡,有種粗糲又鮮活的暖意。
石雯收了攤,將最後一把磨得鋥亮的匕首裹進油布,塞進背後的行囊。她今日生意不錯,臉上帶著幾分倦意,卻掩不住眼底的清亮。她穿著一身灰布短打,袖口挽起,露出線條利落的小臂,腰間懸著柄薄而鋒利的軟劍,行走間帶起一陣微風,自有股生人勿近的颯爽。
“雯姐,等等我!”
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崔燦燦拎著個油紙包,快步追了上來。她比石雯小幾歲,梳著雙丫髻,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眼睛卻靈動得很,像藏著兩顆星子。她身上的水綠色裙衫沾了些塵土,顯然是跑了不少路。
“又去買糖人了?”石雯回頭,嘴角噙著絲淺淡的笑意。
崔燦燦獻寶似的舉起油紙包:“王記的桂花糕,剛出爐的,可香了!給你嘗嘗。”她打開紙包,金黃的糕點裹著細密的糖霜,甜香瞬間漫開來。
石雯剛要接,眼角的餘光卻瞥見街角巷口閃過幾道黑影,動作迅捷,帶著股不懷好意的戾氣。緊接著,便是一聲壓抑的驚呼,像是被人捂住了嘴,隻漏出半分恐懼。
“噓。”石雯瞬間斂了笑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同時按住了腰間的劍柄。崔燦燦也立刻收了聲,臉上的稚氣褪去,多了幾分警惕,她悄悄將手探進袖中,那裡藏著幾枚淬了麻藥的銀針。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矮下身,借著路邊貨攤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挪到巷口。
巷子深處,三個穿著黑色勁裝的漢子正圍著一對夫婦和一個小女孩。那男人穿著粗布衣裳,麵色黝黑,雙手緊緊護著妻女,背脊挺得筆直,卻難掩嘴角的血跡和眼底的驚惶。他妻子瑟縮在他身後,臉色慘白,死死抱著懷裡的孩子,那孩子約莫四五歲,梳著羊角辮,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紅布襖,此刻嚇得閉著眼,小臉埋在母親懷裡,渾身止不住地發抖,連哭都不敢哭出聲。
“把東西交出來,饒你們不死!”為首的刀疤臉漢子聲音嘶啞,手裡的鋼刀在暮色中閃著寒光,“彆以為躲到這青石鎮,我們就找不到了!”
男人咬著牙,額角青筋暴起:“那是我家祖傳的物件,絕不可能給你們這些強人!”
“敬酒不吃吃罰酒!”刀疤臉冷哼一聲,揮刀便砍。
就在刀鋒即將及身的瞬間,一道灰影如閃電般竄出,隻聽“叮”的一聲脆響,石雯的軟劍已穩穩架住了鋼刀。她手腕輕翻,軟劍如靈蛇般纏上刀身,順勢一絞。刀疤臉隻覺一股巧勁傳來,虎口劇震,鋼刀險些脫手,驚怒交加地喝道:“哪來的野丫頭,敢管爺爺的閒事!”
“光天化日,持刀行凶,這閒事,我管定了。”石雯聲音清冷,眼神銳利如劍,牢牢鎖定著刀疤臉。
另兩個黑衣漢子見狀,立刻揮拳撲向石雯。崔燦燦從側麵閃出,手腕輕揚,幾枚銀針破空而去,精準地釘向兩人的膝蓋。那兩人吃痛,動作一滯,石雯抓住機會,軟劍抖出幾朵劍花,逼開刀疤臉,回身一腳踹在左邊漢子的胸口,又反手一掌拍在右邊漢子的肩窩。
慘叫聲接連響起,兩個漢子踉蹌著後退,捂著傷處,臉色難看。刀疤臉見同伴吃虧,怒吼一聲,刀勢變得更加凶狠,招招不離石雯要害。石雯不慌不忙,軟劍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時而剛勁如鐵,時而柔韌如絲,將刀疤臉的攻勢一一化解。她的步法輕盈迅捷,在狹窄的巷子裡輾轉騰挪,衣袂翻飛,像一隻矯健的灰蝶。
崔燦燦沒閒著,她繞到夫婦身邊,低聲道:“彆怕,我們是來幫你們的。”她見那女人嚇得渾身發抖,便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又看向那小女孩,放柔了聲音:“小妹妹,不怕哦。”
小女孩怯生生地抬起頭,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裡麵滿是驚恐,像受驚的小鹿。她看著崔燦燦,又飛快地低下頭,小手緊緊攥著母親的衣角。
巷外的動靜引來了幾個路人,卻沒人敢上前,隻遠遠地看著。刀疤臉見久戰不下,又怕引來官差,眼神陰鷙地掃了石雯一眼,又看了看那對夫婦,咬牙道:“撤!”
三人撂下句狠話,迅速消失在巷子深處。
石雯收了劍,走到夫婦麵前,見男人嘴角還在流血,便從行囊裡拿出個小瓷瓶:“這是金瘡藥,敷上吧。”
男人接過瓷瓶,感激地拱了拱手:“多謝姑娘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謝。在下蕭平,這是內子林氏,小女……還沒取名。”他聲音有些沙啞,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憂慮。
林氏抱著孩子,終於緩過些神來,對著石雯和崔燦燦福了福身,聲音哽咽:“多謝兩位姑娘,若非你們,我們一家三口……”
“那些是什麼人?為何追你們?”崔燦燦忍不住問道,她看著那小女孩依舊蒼白的小臉,心裡有些不忍,從油紙包裡拿出塊桂花糕,遞過去,“小妹妹,吃點東西吧,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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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看了看母親,林氏點了點頭,她才小心翼翼地接過,小口小口地啃著,眼睛卻還是怯怯地打量著石雯和崔燦燦。
蕭平歎了口氣,臉上露出苦澀:“我們是從南邊逃難來的,那些人……是為了我家傳的一塊玉佩。那玉佩不值什麼錢,卻是祖上傳下來的念想,我們不願給,他們便一路追殺。”他沒多說,顯然是有難言之隱。
石雯見他不願多談,也不多問,隻道:“天色晚了,你們若沒地方去,前麵不遠有間客棧,雖簡陋,卻還算安全。”
蕭平感激地點點頭:“多謝姑娘指點。”
石雯和崔燦燦看著他們一家三口互相攙扶著,慢慢走出巷子,那小女孩回頭望了她們一眼,眼神裡除了恐懼,似乎還有些彆的什麼,像一粒塵埃落進了平靜的湖麵。
“他們好可憐啊。”崔燦燦望著他們的背影,輕聲道,“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善茬,明天會不會再來?”
石雯眉頭微蹙:“不好說。今晚我們留意些,若有動靜,再出手。”她看了眼漸沉的暮色,“先回去吧。”
第二天一早,石雯和崔燦燦吃過早飯,便往那間客棧走去。她們心裡都記掛著那一家三口,想看看他們是否安好。
客棧的夥計見了她們,熱情地招呼:“兩位姑娘,住店還是吃飯?”
“我們找昨天來的那對夫婦,帶著個小女孩的。”崔燦燦問道。
夥計愣了一下,隨即道:“哦,你說的是蕭大哥他們啊?他們天不亮就走了。”
“走了?”石雯和崔燦燦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外。
“是啊,”夥計撓了撓頭,“我今早起夜,就看見他們背著包袱匆匆忙忙地出了門,好像有什麼急事。對了,他們還留了樣東西,說是如果有兩位姑娘來找他們,就交給你們。”
夥計說著,從櫃台下拿出個小小的布包,遞給石雯。
石雯接過布包,入手很輕。她打開一看,裡麵沒有金銀,隻有一塊溫潤的玉佩,雕著簡單的雲紋,還有一張紙條,上麵是潦草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