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的京城,幾乎所有人家都在頭疼的問題就是吃。
柳茹茵才十四歲已經替家裡管了兩年多的錢,在開飯前她就刻意盯著寶根的臉看。
果然寶根臉上那一絲錯愕被她收入了眼底。
新來的寶根才八歲,柳茹茵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話還是得說在頭裡。
不管寶根聽不聽得懂,但也得讓這小孩知道京城的日子也不是外地人想象中的那麼好過。
“咱們現在五口人,嗯,加上新來的寶根就是六口人。”
柳茹茵放下筷子環視了桌子邊的大小男人們一眼。
“但吃公家糧的就叔一人。”
“叔在礦上乾的是最苦的井下活,五級工,加上井下補貼3塊錢,一月也就56塊。”
“聽著是不是很多?”
看柳老二看著自己說話,寶根也不知道該搖頭還是點頭,因為他猜到對方接下來要說什麼。
“可咱們家要養活六張嘴。”
柳茹茵伸出指頭一樣一樣的算。
“按規定,叔這樣的煤工每個月定量是30斤左右,叔在礦上是勞模,能拿頂頭的35斤。”
“可從去年中開始,礦上發錢和票就磨磨唧唧的,總是發不全。”
“最多二十七八斤的樣子,不足的給到食堂用雙蒸飯湊數,可他還是要省下十幾斤票給咱們。”
“不是叔不願意多給,其實就叔現在給自己留的量連半飽都算不上,井下活累,算了,這個你不用管。”
“叔的工資標準是56塊,但他的d員得帶頭做表率,所以實際到手的也就四十五六塊的樣子。”
“好在礦上和鋼鐵廠一樣在搞公社試點,雙蒸飯的量也能哄哄肚子,所以叔一般隻給自己留個零頭,剩下的四十塊都給家裡用。”
“京城人家的定量按歲數給的,我和大哥都是22斤票,但從十二月開始實際發下來的也就十三四斤,有時候更少。”
“我們胡同還算好的,欠的部分用麥麩皮抵了大半。”
“愛紅剛滿7歲,本來該到18斤標準了,但街道上給的還是12斤的標準,和擁軍一個數,到手最多也就十斤出頭左右。”
“上個月欠的數給了兩把椅子……。”
說到這裡,柳茹茵那極富特色的濃眉皺到了一起。
“而且現在京城這一片,可不是有錢有票就能買到糧食。”
“最便宜的玉米茬粉也算粗糧,公家定價9分一斤,可大哥天天各處糧店泡著也排不到份額。”
“最後都得高價去買......一斤玉米麵貴了十倍不止,最近已經漲到了一塊一斤。”
“你的戶口和糧本還都在南方,雖然你帶了些糧食,但過了這個月就是春上,家裡也得緊著吃。”
柳茹茵笑了笑,渾然不似一個才十四歲的姑娘。
“今天這頓糊糊可比平時稠,還得感謝你帶著那些玉米麵來搭夥。”
“都看著我乾嘛?說完了,吃吧。”
解衛軍第一個動筷子,柳茹茵第二個,幾個小的吃的那叫一個飛快。
寶根雖然也是苦孩子出身,但上輩子在這幾年卻沒過得這麼苦過。
在跟著老爹的時候,老爹是技術員工資,單位也好,兩人最多沒有肉吃。
後來跟了範家人,頭幾個月經常來看他的父親同事、鄰居、領導都不少,範家人麵子上做的也還過得去。
餓肯定是餓著的,但礦上的孩子有主意,江南水多魚蝦也多,下水摸魚抓蝦多少也能混點營養。
湘南到了61年北部農產區除了少數洪水之外已經基本恢複生產,礦上的日子自然也好過了不少。
野菜糊糊那味道,寶根喝了一口後就不太想喝第二口,但身體傳來的饑餓感還是驅使著他閉著眼大口大口的喝了下來。
這年月有口吃的比什麼強。
吃過晚飯,解衛軍便到外頭將自己帶回來的一個背簍踢倒,滿滿的煤渣撒了一地。
他又從廊下取了一個小一點的簍子,從這一堆背回來的煤渣裡挑選起可用的煤塊來。
兩個小的也各自找了雙滿是煤灰的舊筷子,蹲在那裡幫他們老大一起挑。
寶根看了一眼柳老二,發現她在洗碗燒水、打掃房間,自己一個人在邊上待著也不好,於是撿了兩根樹枝當筷子也幫著挑了起來。
四個人埋頭乾了一會兒,解衛軍看著寶根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