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感受礦工酒吧
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的夜帶著工業城市的厚重。唐·本傑明站在「老礦燈」酒吧門口時,鑄鐵招牌上的礦燈造型霓虹燈正閃爍著橙黃的光,「1923」的年份數字被煤煙熏得發黑——這是多特蒙德當地最有名的老酒吧,曾是魯爾區礦工們收工後的聚集地。
推開鐵皮包邊的木門,撲麵而來的是黑啤的焦香與烤豬肘的油脂香,像被揉進了鋼鐵與煤塵的氣息。酒吧內部是裸露的工字鋼橫梁,牆上掛著鏽跡斑斑的礦燈、鎬頭和泛黃的礦工合影,角落裡的老式收音機正放著德語搖滾,電吉他的嘶吼混著杯盤碰撞聲,比柏林的酒吧多了幾分粗糲的生命力。
「先生,裡邊請!」穿工裝圍裙的侍者笑著迎上來,他的臉頰上有塊煤渣形狀的胎記,據說從祖父輩就在這裡當酒保,「今天的特釀是『礦工黑啤』,加了點烤焦的麥芽,像咱魯爾區的煤煙味!」
唐·本傑明選了張靠窗的木桌,窗外就是多特蒙德的老工業區,廢棄的高爐在夜色裡像沉默的巨人,塔吊的剪影在月光下勾勒出鋼鐵的骨架。他掏出手機給米歇爾發信息:「在魯爾區的老酒吧,啤酒帶著煤味,很特彆。」很快收到回複:「少喝點,明天下午飛冰島,彆耽誤行程。」後麵跟著個敲打的表情。
卡特和傑森站在吧台儘頭的陰影裡,離他隔著四張桌子。唐·本傑明朝他們擺了擺手,示意再退遠些——他想暫時卸下那些「唐先生」「老板」的頭銜,做回一個普通的飲酒人,一個偶然闖入鋼鐵城市的過客。卡特會意,拉著傑森退到門外,身影隱在煤渣磚牆角,隻有耳麥的指示燈在暗處偶爾亮起,像老礦燈的餘燼。
侍者端來黑啤,深褐色的酒液在厚重的玻璃杯裡泛著奶油般的泡沫,杯壁上凝著的水珠順著指縫滑進袖口。唐·本傑明抿了一口,麥芽的甜混著酒精的烈在舌尖炸開,後味裡真的藏著點煤煙的澀,像剛才參觀多特蒙德球場時,看台上老球迷身上的氣息。
「一個人喝酒?」帶著魯爾區口音的德語女聲在身邊響起,像鐵塊敲擊鋼砧的清脆。
唐·本傑明抬頭,撞進一雙榛子色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像礦區女孩特有的倔強。女人穿著牛仔背心,露出的手臂上紋著個小小的高爐圖案,手裡端著杯琥珀色的啤酒,泡沫沾在唇角:「我叫克拉拉,在隔壁的鋼鐵廠當質檢員。」
「唐。」他點頭示意,目光掃過她身後的兩個女孩——一個金發,穿著工裝褲,褲腳還沾著機油,手裡把玩著枚扳手;一個褐發,紮著馬尾,胸前彆著多特蒙德的隊徽,正翻看著酒吧牆上的老照片。
克拉拉直接拉開椅子坐下,牛仔背心的領口滑到肩頭,露出鎖骨處的疤痕:「聽口音和外貌是外國人?來多特蒙德看球?可惜現在是休賽期。」她的手指在他手背上劃了下,像用鐵釘在鋼板上留痕。
「來談點生意。」唐·本傑明避開她的觸碰,示意侍者添三個杯子,「想嘗嘗你們魯爾區的酒。」
金發女孩吹了聲口哨,用生硬的英語說:「我要『高爐爆破』!最烈的那種!」她叫索尼婭,是家汽修廠的老板,工裝褲口袋裡還插著把螺絲刀,「我爹以前是礦工,說喝這個能抗住井下的寒氣!」
褐發女孩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輕聲說:「我要蘋果汁,謝謝。」她叫伊莎,是多特蒙德大學曆史係的學生,隨身帶著本《魯爾區工業史》,書頁間夾著片乾枯的煤葉標本。
克拉拉看著他的酒杯笑:「礦工黑啤,懂行。這酒得配著烤豬肘喝,咱魯爾區的肘子要烤到皮焦得能敲出響,像老高爐的外殼。」她突然湊近,榛子色的眼睛在燈光下閃著狡黠的光,「你是做什麼生意的?看你這身西裝,不像來買鋼鐵的。」
「和港口有關。」唐·本傑明沒有細說,看著伊莎翻開的書——裡麵夾著張1950年的照片,礦工們舉著啤酒杯在這家酒吧合影,背景裡的工字鋼橫梁和現在一模一樣。
伊莎察覺到他的目光,臉頰微紅,把書合上:「我在研究魯爾區的轉型,從煤礦到足球,酒吧是唯一沒變的地方。」她的指尖劃過桌麵上的劃痕,「這些都是老礦工刻的,每道痕代表一噸煤。」
索尼婭突然把扳手拍在桌上,震得酒杯都在晃:「彆聊這些喪氣的!唐,我帶你去看老高爐夜景!晚上的燈光照著,像燃燒的巨人!」她的工裝褲拉鏈沒拉好,露出裡麵印著多特蒙德隊徽的t恤。
克拉拉突然笑起來,伸手拍了索尼婭的胳膊一下:「彆嚇跑客人。」她轉向唐·本傑明,手指在他西裝袖口輕輕摩挲,「要不我們去河邊走走?魯爾河的夜景比鋼鐵廠浪漫。」她的指甲塗著鐵鏽紅的甲油,像凝固的鐵水。
唐·本傑明看著杯裡漸漸消退的泡沫,忽然覺得這場景很有意思——這些魯爾區的女孩,像這裡的鋼鐵一樣直接,像煤礦一樣熱烈,沒有柏林的精致,卻帶著股生猛的生命力。他今天見多了西裝革履的談判者,此刻倒想聽聽這些與鋼鐵、煤礦、足球共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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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喝一輪。」他示意侍者加酒,「這輪喝完,請你們吃烤豬肘。」
索尼婭歡呼著舉起酒杯,伊莎的嘴角漾起淺淺的笑,克拉拉則用靴跟在地板上輕輕打著節奏,榛子色的眼睛裡寫滿誌在必得——她以為能像馴服鋼鐵那樣,輕易拿下這個看起來溫和的異鄉人。
酒吧的收音機換了首歌,是多特蒙德隊歌的搖滾版,粗獷的旋律裡混著酒瓶碰撞的脆響。唐·本傑明聽克拉拉講她在鋼鐵廠檢測鋼板的日子,看索尼婭用扳手比劃著汽修廠的趣事,翻著伊莎收集的老礦工日記,偶爾插句話,更多的時候隻是笑著聽。
他點的烤豬肘端上來時,整個桌子都被占滿了。焦黑的肘子皮像老高爐的外殼,用刀切開時發出「哢嚓」的脆響,裡麵的肉汁順著瓷盤流下來,混著酸黃瓜的清爽。克拉拉叉起塊最肥的肉遞到他嘴邊,指尖故意蹭過他的唇:「嘗嘗?咱魯爾區的肘子,要帶點焦糊味才正宗。」
唐·本傑明張嘴咬住,肉香混著她指尖的機油味——是多特蒙德本地汽修廠的潤滑油味,和上午在球場聞到的割草機機油味截然不同。
「在想什麼?」克拉拉湊近了些,牛仔背心的領口幾乎要滑到胸口,露出被鋼板壓出的淺淺勒痕,「是不是覺得咱魯爾區的姑娘,比你們國家的嬌小姐帶勁?」
索尼婭「嗤」了一聲,灌下口「高爐爆破」:「克拉拉,彆裝了!人家一看就是大人物,哪看得上咱這鋼鐵廠的!」她把扳手往腰後一彆,工裝褲的口袋裡露出半張多特蒙德的球票,「唐,下次來我送你vip票,可以直觀看南看台的位置,能聽見球迷唱歌跑調!」
伊莎輕輕拉了拉索尼婭的衣角,對唐·本傑明道歉:「她們喝多了就這樣,魯爾區的人……表達感情比較直接。」她翻開筆記本,上麵畫著酒吧的工字鋼橫梁,旁邊寫著「1923年的鋼鐵,2023年的故事」。
唐·本傑明看著畫,忽然覺得這地方比談判桌更真實——這裡的欲望、熱情、驕傲,都像鋼鐵一樣裸露在外,不需要用合同條款包裝,不需要用禮貌用語掩飾。
酒過三巡,吧台上的賬單已經疊成了小方塊。侍者報出的數字讓克拉拉挑了挑眉——一千五百歐元,夠她在鋼鐵廠乾半個月。唐·本傑明掏出黑卡時,索尼婭吹了聲口哨,伊莎貝爾則低頭繼續畫畫,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
「看來是做大生意的。」克拉拉用指甲劃過他的西裝紐扣,那裡刻著船錨的暗紋,「港口生意?是買了港口麼?還是租了港口?」
「算是吧。」唐·本傑明收起卡,看了眼時間,晚上十一點——該回酒店了。
他站起身時,伊莎突然把筆記本遞過來:「畫給你,留個紀念。」最新一頁畫著三個女孩圍著他喝酒的樣子,背景是高爐的剪影,旁邊寫著「鋼鐵與酒的夜晚」。
「謝謝。」唐·本傑明接過本子,認真地放進內袋,「畫得很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