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集市藏在山穀的平地上,十幾頂彩色的帳篷像朵盛開的花。瑪莎太太的奶酪攤前擠滿了人,她的女兒安娜正在用稱盤稱著黃色的埃曼塔爾奶酪,截麵的氣孔像蜂窩一樣均勻。
「嘗嘗這個。」安娜遞來一小塊樣品,奶酪的奶香混著發酵的微酸在舌尖化開,「是用早上五點擠的牛奶做的,還帶著牛棚的溫度。」
米歇爾買了塊奶酪,又被旁邊攤位的羊毛毯吸引。織毯的老太太戴著老花鏡,手裡的毛線針飛快地舞動,毯子上的雪山圖案是用不同深淺的藍線織成的,像幅立體的畫。「要織三個月才能完成一條,」老太太笑著說,「每根毛線都用雪山的泉水洗過,不容易褪色。」
唐·本傑明站在肉攤前,看著屠夫用斧頭劈開一根帶骨的鹿腿,骨頭上的筋腱在陽光下泛著銀光。「這是上周在北邊山坡打的,」屠夫擦了擦手上的血,「烤的時候要抹上juniper粉,去腥味。」
回去的路上,他們提著沉甸甸的籃子,裡麵裝著奶酪、鹿肉、新鮮的蔬菜,還有條藍白相間的羊毛毯。路過溪流時,米歇爾脫下鞋子走進水裡,冰涼的溪水漫過腳踝,驚起一群石縫裡的小魚。
「這裡的水比冰島的暖。」她彎腰掬起一捧,陽光透過指縫落在水麵上,像撒了把金粉。
第三日
按照瑪莎太太的指引,他們沿著山坡向上走,尋找野生藍莓。越往上,草甸越稀疏,裸露的岩石上覆蓋著紅色的地衣,像潑灑的顏料。
「在那兒!」米歇爾指著塊岩石下的灌木叢,藍紫色的漿果藏在綠葉間,飽滿得像要裂開。她摘下一顆放進嘴裡,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炸開,帶著陽光的溫度。
唐·本傑明也學著她的樣子采摘,手指很快被染成了藍紫色。忽然,米歇爾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他看遠處的鬆樹——一隻棕熊正站在樹下,前爪搭在樹乾上,似乎在掏蜂蜜。
兩人屏住呼吸,慢慢後退,直到熊的身影消失在樹林裡,才敢大口喘氣。「瑪莎太太沒說熊這麼近。」米歇爾的臉還發白,卻忍不住說,「剛才你全身的肌肉繃緊了,像是蓄勢而發一樣。」
「那是因為我要時刻做好戰鬥準備。」他拉著她往山下走,腳步卻慢了下來——剛才慌不擇路時,闖進了一片金雀花叢,黃色的花瓣沾滿了他們的衣服,像兩隻不小心掉進花海裡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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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
山裡的雨來得突然,早上還陽光明媚,中午就烏雲密布,豆大的雨點砸在木屋的鐵皮屋頂上,發出劈裡啪啦的響。
「正好試試烤麵包。」米歇爾翻出艾娃留下的麵粉,在木桌上揉麵,白色的粉末沾在她的鼻尖上,像顆小小的雪粒。唐·本傑明則在壁爐裡添柴,讓溫度保持在合適的度數。
麵團發起來的時候,他們坐在窗邊看雨。雨水順著屋簷彙成水流,在地麵衝出小小的溝壑;遠處的雪山被霧氣籠罩,隻剩下模糊的輪廓;森林裡的鬆樹在風中搖晃,鬆針上的水珠像斷線的珍珠。
「麵包好了!」米歇爾戴著厚手套把烤盤從壁爐裡拿出來,烤得金黃的麵包膨脹得像個小山包,用刀切開時,麥香混著酵母的甜氣湧出來,熱乎的蒸汽撲在臉上,暖洋洋的。
他們就著雨水敲窗的節奏吃麵包,配著昨天買的奶酪,感覺雨天的木屋比任何豪華酒店都讓人安心。
瑪莎太太邀請他們去家裡吃晚餐,她的木屋比他們住的更大,客廳的牆上掛著幅老照片——年輕時的瑪莎穿著滑雪服,站在雪山前,身邊的男人抱著塊巨大的冰鎬,笑容燦爛。
「那是我丈夫,十年前在雪崩中走了。」瑪莎太太給他們倒上李子酒,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他是個向導,帶過很多人看阿爾卑斯的日出。」
晚餐是燉鹿肉配土豆泥,鹿肉燉得酥爛,湯汁裡帶著蘑菇的鮮香。瑪莎的兒子托馬斯是名製表師,在勒洛克勒的工坊工作,說起機芯結構時,眼睛亮得像雪山的冰。
「我父親說,阿爾卑斯的冰川和手表的機芯是一樣的,」托馬斯喝了口酒,「都需要耐心和精準,急不得。」
唐·本傑明想起fhh的定製表,忽然覺得,托馬斯的話比任何合同條款都更有道理。
唐·本傑明從卡特那裡拿了魚竿,帶著米歇爾去溪邊釣魚。他笨拙地掛上魚餌,甩線時差點把魚竿扔到水裡,引來米歇爾的笑聲。
「在談判時的冷靜呢?」她搶過魚竿,熟練地甩出魚線,浮漂在水麵上輕輕晃動,「看來不是所有事都能靠策略。」
太陽快落山時,他才釣上一條巴掌大的鱒魚,銀色的魚鱗在夕陽下閃著光。回去的路上,他們把魚放進溪水冰鎮,準備明天當早餐。
夜晚,他們把躺椅搬到屋外,裹著羊毛毯看星星。銀河比前兩天更清晰,流星偶爾劃過夜空,拖著綠色的尾焰。米歇爾數著流星,每看到一顆就閉上眼睛許願,睫毛在星光下像兩把小扇子。
「許了什麼願?」唐·本傑明問。
「不告訴你,說出來就不靈了。」她翻身趴在他懷裡,鼻尖蹭著他的脖子,「但肯定和你有關。」
第七日
最後一天,他們起得很早,唐·本傑明去劈柴,米歇爾則收拾行李。木棚下的柴堆已經堆得很高,足夠下一波住客用幾天。他舉起斧頭,看著陽光在斧刃上反射出的光,忽然覺得這七天像場被拉長的夢。
早餐是煎鱒魚配麵包,魚皮煎得焦脆,魚肉卻嫩得能透光。米歇爾把剩下的奶酪切成小塊,放進瑪莎太太給的陶瓷罐裡,說要帶回去當紀念。
離開前,他們去跟瑪莎太太道彆。老人送了他們一小桶李子酒,還有張托馬斯畫的雪山素描。「下次來,一定要冬天來,」瑪莎太太抱著米歇爾,「那時候的阿爾卑斯,才是真正的冰雪王國。」
車子駛離木屋時,唐·本傑明回頭望了一眼——門廊下的薰衣草還在飄香,壁爐的煙囪不再冒煙,隻有那把斧頭靠在木柱上,斧刃在陽光下閃著光,像個沉默的句點。
米歇爾打開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幾十條信息湧了進來,但她隻是看了一眼,又按了關機鍵。「再讓它們安靜一會兒。」她握住唐·本傑明的手,指尖劃過他掌心的老繭,「至少讓我們把阿爾卑斯的風帶得遠一點。」
車子駛過木橋,溪流的聲音漸漸遠去。遠處的雪山依舊沉默,草甸上的金雀花還在開放,仿佛他們從未來過,又仿佛他們永遠留在這裡——在劈柴的斧頭裡,在壁爐的火星裡,在被拉長的七日光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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