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工業科技技術骨乾和學術人才能更好的交流,競賽組邀請江渝去參加了工程座談。
市第一拖拉機廠,平日裡機器轟鳴的總裝車間,今天被臨時清空,布置成了一個露天的會場。
巨大的龍門吊上掛著紅色的橫幅,寫著“熱烈歡迎郭誠總工程師蒞臨指導”。
而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江渝熟悉的鐵鏽與機油混合的氣息。
這就是她前世到死都在工作的地方。
江渝安靜地坐在霍沉淵身邊,白襯衫的領口扣得一絲不苟。
她的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落在了後排幾個坐立不安的身影上——江衛民,江保國,以及他們的寶貝江月華。
江衛民是工廠的車間主任,這次座談會就是由他負責組織的。
而江保國是廠裡的工人,江衛民不會浪費這麼好的機會帶著他混個臉熟。
至於江月華,從醫院出院後她就一直在等這一天。
她當然記得這場座談會。
前世,江渝就是這樣,幫江保國寫好了稿子,卻在遞紙條的時候,不知道被誰推了一下,狼狽不堪地摔在過道上,成了全廠最大的笑話
臉上的機油和鐵鏽都沒能擋住她的難堪。
霍沉淵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著那一家人臉上的複雜表情,再看看身旁女孩平靜淡然的側臉,眸色不由得深了幾分。
而座談會還沒開始,江衛民就領著江保國,氣勢洶洶地找了過來。
“江渝!你現在出息了,連你哥都不管了是吧?”江衛民壓著嗓子,語氣裡的怨氣和不滿幾乎要溢出來,“你哥等下就要代表工人上台發言,稿子還不拿出來?你是想讓咱們江家的臉,在全市人民麵前丟儘嗎?!”
江保國也在一旁小聲附和,臉上滿是懦弱的依賴:“江渝,這拖拉機才是你應該好好搞的,彆搞什麼競賽了,趕緊的,現在寫。”
江渝的指尖,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微微一頓。
前世,也是這樣的場景。
她剛從車間下班,滿身疲憊,指甲縫裡全是洗不掉的黑色油汙。
為了寫這份發言稿,她連飯都顧不上吃,趴在昏暗的燈光下,一個字一個字地摳。
江保國端著一碗飯從她身邊路過,看到她那雙布滿薄繭和油汙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衣角,他立刻像被什麼臟東西燙到一樣,猛地跳開,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嫌惡。
“江渝!你的手那麼臟,彆碰我!”
那一刻,她看著自己為了這個家、為了他們兄弟的前途,在冰冷的零件和刺鼻的機油裡泡出來的雙手,再看看他那副理直氣壯的、嫌棄的嘴臉,心臟像是被泡進了冰水裡,一瞬間,什麼委屈、什麼疲憊,都感覺不到了,隻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麻木。
原來,她所有的付出,在他們眼裡,不過是臟。
臟嗎?
臟的是手還是人心?
江渝緩緩抬起眼,目光落在了江保國臉上。
那目光隻有一種看陌生人般的、徹底的疏離與冰冷。
她聲音不大,不卑不亢,
“我說過,我和江家,已經沒有關係了。”
說完,江衛民上前就準備抓江渝,把她拉回家,就像以前一樣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