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鼬湊過去,鼻子輕輕碰了碰花瓣,沒敢用力,怕碰掉花瓣,隻是繞著花轉了兩圈,又跑到旁邊的草叢裡,叼來根細得像棉線的草莖——草莖是淡綠色的,頂端還帶著個小小的葉芽,它小心地把草莖放在豌豆苗旁的土上,擺得整整齊齊,像是在給這朵開得最早的豌豆花“做標記”,怕下次來的時候,在一片綠苗裡找不到它。
“豌豆開花了,過陣子就能結莢了。”林硯蹲下來,指尖輕輕碰了碰豌豆花的花瓣,軟乎乎的,沾著的晨露蹭在指尖,涼絲絲的,像碰了塊融化的小冰,“到時候摘嫩莢煮著吃,不用剝豆子,嚼著還帶點甜,比老豆子鮮多了——煮在蕎麥粥裡,粥都能香三分,比光喝白粥強。”
黃鼬像是聽懂了,用頭輕輕蹭了蹭她的手背,尾巴晃得比剛才更歡,還時不時用爪子輕輕碰一碰那根細草莖,確認標記沒被風吹走,才又蹲回胡蘿卜苗旁,守著那幾株小芽。
中午的太陽烈得晃眼,陽光灑在地麵上,能看見空氣裡浮動的細塵,踩在地麵上能感覺到鞋底傳來的溫度,燙得人想踮腳。
魚乾很快就曬透了——捏在手裡硬邦邦的,按下去沒半點回彈,敲在石板台上還能聽見“噠噠”的輕響;魚身上的鹽霜在陽光下白得發亮,像撒了層細雪,湊過去聞,能聞到淡淡的鹹香,沒有半點潮氣,連之前沾在魚乾上的細塵都被曬得脫落了,落在粗布上成了一小撮灰。
張梅搬來個矮矮的木凳,凳麵有點歪,她找了塊平整的磚墊在凳腿下,才穩穩站上去,左手扶著晾衣繩,右手慢慢把魚乾從繩上取下來。
黃鼬站在凳子旁,前爪搭在凳腿上,幫著扶布兜——布兜被風吹得輕輕晃,它用爪子輕輕扶著兜邊,不讓兜口歪掉,連兜角被風吹起來,都用爪子按下去;等張梅把最後一串魚乾放進布兜裡,它還用鼻子把兜口的麻繩往張梅手邊推了推,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在提醒“該係繩了,彆讓灰進去,也彆讓老鼠聞到味來偷”。
“彆急,先掛在灶房的房梁上,晚上我再拿下來檢查一遍,要是沒潮氣了,就把兜口用麻繩纏兩圈封緊,省得進灰,也防著老鼠扒拉——灶房梁高,老鼠爬不上去。”張梅笑著把布兜舉起來,掛在灶房正中央的房梁上,梁上還掛著串曬乾的紅辣椒,布兜掛在旁邊,正好不占地方。
黃鼬踮著腳,脖子伸得老長,盯著布兜看了半天,確認布兜掛得穩,繩子沒鬆半分,不會掉下來,才跟著張梅進了屋,走兩步還回頭看一眼,生怕布兜突然掉下來,魚乾撒一地。
晚飯時,灶房裡飄著苦苣的清苦和魚乾的鹹香,兩種味道混在一起,格外開胃,連空氣裡都透著股家常的暖意。
張梅把魚乾放進個陶碗裡,倒了點溫水——水溫是她用手試的,不涼不熱,剛好能泡軟魚乾,又不會把魚乾泡得發爛;泡了小半個時辰,魚乾終於變軟,用手能輕鬆撕成細條,沒泡之前硬得像小樹枝,撕都撕不動。
她又把苦苣放在搪瓷盆裡,倒了點清水,用手輕輕搓洗,洗了三遍才把苦苣上的泥洗乾淨,放在案板上切成半寸長的小段,切口整整齊齊的;然後把苦苣段和撕好的魚乾條放進一個白搪瓷碗裡,加了一勺從廢墟找到的醬油——醬油瓶是玻璃的,還剩小半瓶,倒的時候特意控製著量,沒敢多放,怕太鹹;又加了半勺鹽,撒了點之前曬的乾薄荷碎——這薄荷是上月在菜園邊摘的,攤在竹篩上曬了三天才乾透,用手搓成碎末,裝在個小紙包裡,撒進去透著點清涼,能壓掉魚乾的腥味。
張梅用筷子拌勻的時候,香味立刻漫了出來,連院外的黃鼬都蹲在灶門口,尾巴晃個不停,鼻子一抽一抽的,眼睛直盯著灶房裡的搪瓷碗,嘴裡還輕輕“唧唧”叫著,像在催“快好,快好,我都等不及了”。
除了涼拌魚乾苦苣,張梅還煮了鍋蕎麥粥。
蕎麥是從糧囤裡取的,顆粒飽滿,沒半點蟲蛀的痕跡,她用清水淘了兩遍,把浮在水麵的碎粒撈出來扔掉,才放進陶鍋裡,加了三倍的水,坐在灶前用小火慢煮——火塘裡的柴火是劈好的楊木,燒起來沒煙,火苗不大,卻很穩;煮了一個時辰,粥才變稠,蕎麥粒都開了花,粥麵上浮著層淡淡的米油;快出鍋時,她從布包裡抓了一把芝麻,撒在粥裡,用勺子攪了攪,芝麻的香味立刻混著粥香漫了出來,再裹著魚乾的鹹香,飄得滿院都是,連路過的風都像是沾了香,吹過玉米苗時,都帶著股粥香。
黃鼬的小碗是之前張梅特意找的,比大家的碗小一圈,邊緣有點小缺口,卻洗得乾乾淨淨。
張梅給它盛了小半碗熬得稠稠的蕎麥粥,又夾了小半條撕得細細的魚乾放在粥上。
黃鼬小口舔著粥,又慢慢嚼著魚乾,嚼得很慢,像是在細細品味每一絲魚肉的鹹香,偶爾抬頭看張梅,眼睛亮晶晶的,像在說“真好吃”;嚼完碗裡的,還把碗往張梅麵前推了推,用頭輕輕蹭她的膝蓋,力度不大,卻帶著明顯的撒嬌意味,喉嚨裡還發出“嗚嗚”的軟聲,像是在問“還有嗎,還想吃,下次還能煮魚乾嗎”。
飯後,天還沒黑透,晚霞把西邊的天空染成了淡紅色,大家都往菜園去。
陳溪扛著半捆曬乾的狗尾草,草葉泛著淺黃,她走到玉米苗旁,把草分成小把,輕輕鋪在玉米苗的根旁,鋪得勻勻的,沒壓著苗葉,隻蓋在根周圍——怕夜裡降溫,霜打壞了苗根,上次有株玉米苗就是因為沒蓋草,被霜打蔫了,最後隻能拔掉,她記著教訓,半點不敢馬虎。
張梅提著陶製澆水壺,壺裡裝的是晾過的井水,她走到蘿卜苗旁,把壺嘴壓得很低,水流調得很慢,讓水順著土縫滲下去,沒衝壞壟,也沒濺到苗葉上;澆完一壟,還蹲下來用手指摸了摸土,確認土潤透了,不會半截乾,才起身澆下一行,嘴裡還小聲念叨著“慢點澆,慢點澆,彆慌”。
林硯和蘇野蹲在豌豆苗旁,看著那朵淡紫色的花,蘇野用指尖的藍光輕輕掃了掃花莖,光帶是柔和的淡白色,沒敢靠太近,怕傷了花莖,確認沒有蟲蛀的痕跡,才放心地收回手:“花莖很健康,過兩天應該還會再開幾朵,到時候結的莢就多了。”
林硯點點頭,伸手碰了碰豌豆的卷須,卷須緊緊纏在蒲公英莖上,像抓著救命的小梯子,“等再長高點,咱們找幾根細竹竿插在旁邊,讓豌豆爬上去,省得纏在蒲公英上,搶蒲公英的養分。”
黃鼬則蹲在胡蘿卜苗旁,守著那幾株小芽,偶爾用爪子輕輕扒拉兩下周圍的土,把風吹過來的草籽扒到一邊,沒讓草籽落在苗邊——怕草籽發芽後搶苗的養分,之前就有過草籽發芽擠壞菜苗的事,那株菜苗最後沒活成,它記著呢,半點不敢讓草籽靠近胡蘿卜苗。
月亮升起來時,銀輝像層薄紗似的灑在菜園裡,壟上的苗影長長地映在地上,像一個個歪歪扭扭的小逗號,透著可愛。
黃鼬跟著林硯往回走,路過灶房時,還特意停下來,抬頭看了眼梁上的布兜——布兜在月光下泛著淺灰色,安安穩穩地掛著,沒半點動靜,它才放心地慢慢回了窩,尾巴還輕輕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