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4】
半小時後，正義聯盟總部——光軍之城
旋翼機的氣流尚未完全平息，木溪文跨出艙門，便見徐微明如一尊雕塑般靜候在舷梯旁。
“徐微明。”木溪文揚手示意。
徐微明快步迎上：“隊長，周小姐的居所已安排妥當。”
“她人呢？”
“在房間內休息。”
“嗯，”木溪文頷首，“你且返校吧。”
“稍待！”木溪文目光如探燈般掃過他頭頂，“你這頭發……是為何故？”
“呃……這個，”徐微明略顯局促地摸了摸梳理得一絲不苟的發頂，咧嘴笑道，“略作修整罷了。”
木溪文記憶中的徐微明，頂著一頭堪稱“鳥巢”的蓬亂發絲。如今卻見那烏發被精心梳攏，界限分明的中分線宛如刀裁，更似塗抹了發蠟，在基地冷硬的光線下泛著不合時宜的油潤光澤。他們這群人，骨子裡刻著鋼鐵直男的烙印，兼有拖延頑疾深入骨髓。王明頂著萬年不變的軍人板寸，笑容總帶著三分不羈；木溪文自身也好不到哪去，慣常是樸拙的平頭，非得等發茬侵鬢才肯踏進理發店的門檻；馬士琪身為資深宅男，為最大化遊戲時間，索性剃了個近乎僧侶的光頭，泯然於眾；梁自成則完美繼承了徐微明昔日“雞窩”衣缽，配上那張方正的國字臉，一身凜然正氣總被脫口而出的粗鄙言語瞬間擊潰。看來唯有身陷情網之人，方能煥然一新——木誠那頭精心打理、油光水滑、效仿當紅流量明星虛坤【某頂流小生，花美男典範】的精致發型便是明證。
木溪文曾私下自嘲，平心而論，自己這副皮囊倒也算不上潦草敷衍，並非清湯寡水般寡淡，勉強可稱眉峰如刃、雙目炯然——儘管這“炯然”二字尚需商榷。徐微明素來口無遮攔，常揶揄道：隊長啊，非是您相貌不堪，您看木誠表哥，能帥得驚心動魄，也能賤得渾然天成，堪稱雌雄同體之典範，便是女裝扮相亦透著股颯爽英氣。按此推之，您這底子又能差到哪去？無非是這身板……敦實了些，亟待減負；這頭頂的煩惱絲，也需勤加打理；更莫要在異性麵前張口閉口儘是些不堪入耳的粗詞穢語。每每至此，木溪文便被噎得麵紅耳赤，隻得強辯：你懂個球！老子這叫語勢的頓挫！是情緒的自然流露！難不成誰踩了老子的腳，老子還得笑臉相迎，或者撲上去咬他一口不成？
“徐微明，要我說，你小子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樣，連頭發絲都透著股講究勁兒！”木溪文咧嘴一笑，語氣帶著幾分揶揄。
“隊長，”徐微明眼底掠過一絲促狹，“依我看，您這心裡頭……怕也是盼著有位佳人相伴吧？”
“去去去，”木溪文略顯倉促地擺手，耳根微熱，“休得胡言！我與她……不過是尋常朋友情誼！”
“是，屬下謹記！”徐微明朝他行了一個標準的光軍禮，旋即轉身登機。引擎的轟鳴由低沉漸至澎湃，飛行器緩緩升起，滑出寬闊的機艙懸停片刻，繼而如離弦之箭般撕裂長空，消失於碧藍深處。
木溪文步入住宿區廊道，在一扇冷灰色的合金門前駐足。這門禁係統僅識彆預先錄入的麵部信息或授權卡片。指節輕叩，發出清脆回響。
門無聲滑開，周雪妍的身影亭亭立於門後。
“溪文，”她眸中漾起一絲清淺的欣喜，“方才……去處理公務了？”
“嗯，追蹤那襲擊者的蹤跡。”
“那……可有結果？”她輕聲問，帶著關切。
“那個……”木溪文話語微頓，思忖片刻，終究不忍將這殘酷的死訊告知眼前這心思澄澈的姑娘。他雙手沾染的血汙早已洗不儘，但心底仍有一隅，為純粹的柔軟所占據。“尚未擒獲，但不必憂心，此處固若金湯，絕無閃失！”
“嗯，我信！”她用力點頭，目光掃過窗外浩渺雲層與腳下龐大的鋼鐵之城，“未曾想，你們竟能駕馭如此偉力，將這巨艦懸於雲端之上！”
“可想一觀這堡壘真容？”木溪文含笑相詢。
“當真？”她驚喜之色溢於言表，隨即又浮起一絲猶疑，“可……可這豈非聯盟機密？”
“此城尚不在此列。”木溪文淡然道。正義聯盟真正的命脈，深藏於東康中部盆地【即木溪文所轄省份】的崇山峻嶺之間。那些禁忌的科技造物，除卻永恒之城——科技之城的核心外，更延伸至木星基地與月球哨站。諸如反物質這類凶險實驗，皆被放逐於地外殖民地的真空牢籠。他初掌權柄時，曾有一位視財如命的經濟學博士力諫將光軍之城部分區域辟為觀光之所，收取高昂門資。“此乃資源效率最大化的典範！”其聲鏗鏘，言之鑿鑿。木溪文隻覺啼笑皆非——世人皆知，精研經濟學之輩，往往最是悖離經濟之道。
“走，我帶你看看。”
光軍之城，這座龐然巨物懸浮於兩萬米高空，其體量足以容納數百座綠茵場。它已逼近大氣層的邊緣，銀灰色的外殼在稀薄天光下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艦首前方，一尊高達十米的偉岸雕像巍然矗立，宛如亙古的守護神祇——那是一位巨人，雙手緊握一柄巨劍，劍尖垂地，姿態沉凝如山嶽。這雕像所刻畫的，正是光軍的締造者、傳奇中的“覺醒之神”【泰坦之神】——明天，其名諱與形象，是這座鋼鐵堡壘傳承至今為數不多的神話烙印。
“此處是我們的食堂。”木溪文引著她穿過以整麵落地玻璃構築的長廊，步入一扇感應到人跡便悄然滑開的玻璃大門。內部空間豁然開朗，四壁皆覆以溫潤的米黃色材質，甫一踏入，那暖融的色調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暗示，悄然喚醒沉睡的食欲。無數張金屬餐桌以嚴整的幾何陣列鋪陳開去，鋥亮的表麵反射著頂燈柔和的光暈，令人目眩。遠處，一排打飯窗口整齊排列，此刻已過用餐高峰，偌大的食堂空曠寂寥，唯有幾具形似金屬罐的清潔機器人，如沉默的衛兵般靜立於角落。
木溪文徑直走向其中一具機器人，簡潔指令脫口而出：“一瓶酸奶。”
機器人腹部光滑的裝甲無聲滑開，露出內裡恒溫的儲物格，一支金屬罐靜靜置於其中。木溪文將其取出，轉身回到周雪妍身側。
“嘗嘗。”
“這是……”她略帶好奇地接過那觸感冰涼的金屬罐。
“裡麵盛著酸奶，我們自己培育的，”木溪文解釋道，“在生物反應釜中人工合成。”
“真的？”周雪妍眸中閃過訝異。
“嗯，”木溪文頷首確認，“溫度適宜，請用。”
周雪妍旋開瓶蓋——那蓋子精巧地與瓶身相連，鉸鏈處升騰起一縷溫熱的白氣。她小心翼翼地啜飲一口，雙眸倏然亮起：“嗯！滋味甚好，這當真是……人工合成的？”
“確是合成，”木溪文頷首，胸膛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以合成的乳脂為基底，經由精密發酵製成。此間所有的肉品、乳品皆源於人工合成，而蔬植，則全賴無土栽培技術滋養。我們的科技造詣，足可支撐這般自給自足。”
“呀，”周雪妍的臉頰因驚歎而泛起淡淡的緋紅，“原來坊間流傳的那些奇談……並非空穴來風。”
“有時，市井流言倒也有幾分依據，”木溪文心知肚明，聯盟內部總有耐不住寂寞的成員，將堡壘日常的吉光片羽悄悄散播於網絡。他對此不以為忤，這些浮光掠影，遠未觸及真正的核心。或許在未來的某日，這些技術終將向世人敞開。
“且行，”他示意道，“飲畢，請將空瓶投入這紅色回收筒。”他指向一個圓柱形、通體鮮紅的容器。“瞧見瓶身上的紅色標記了麼？此標識意味著它最終的歸宿，便是這同色的筒內。後台的智能分揀係統會依據顏色精準分類，使其重獲新生。”
“如此循環往複，當真是環保至極！”
“正是，”木溪文的聲音帶著一種對精密體係的篤定，“譬如殘餘的餐食，將被輸送至我們專門的植物培育區，在特製的生物分解艙中轉化為沃土。在這座天空堡壘裡，萬物皆有其循環之道，鮮少淪為真正的廢料。”
行至一處深邃長廊入口，兩側儘是冷冽的銀色金屬壁麵，延伸向不可測的幽深。
“此乃指揮中樞，聯盟的脈搏在此搏動，核心號令皆由此生發。”木溪文的聲音在金屬甬道中激起輕微回響。
他引領她停駐於一扇電梯門前。
“各職能機構分踞不同層域。”
電梯轎廂通體由澄澈的玻璃構成。透過明淨的壁麵，可見一個巨大中庭的鮮活景象：身著統一白色製服的人們步履匆匆，衣襟上繡著各異的徽記，昭示著所屬的部門分野。中庭中央，一根純白巨柱拔地而起，柱身之上，曆代人物的麵容被精密蝕刻，栩栩如生。【這根光軍柱，是那以生命為薪柴的古老力量所鑄就的冰冷見證——它既賦予人超越凡俗之力，亦如無形枷鎖，確保正義聯盟的權力核心永不固化於一人之手，以殘酷的“新陳代謝”維係組織跨越時代的存續，此亦為光軍綿延至今的隱秘基石之一】
“此乃光軍柱，”木溪文的聲音沉靜下來，帶著一種近乎朝聖的肅穆，“其上銘刻的，是曆代執掌正義聯盟的統帥。終有一日，我的麵容亦將鐫刻於此【光軍時代的英靈長眠於山巒腹地的秘密陵寢，曆代核心成員身後皆無地表墓塚】……無需擔憂這材質，這是一種革命性的合金，其透明特性，未來或可應用於構建通天之梯——太空電梯，屆時將是觀覽寰宇的絕佳之選。”他此刻仿若一位博學的向導，言語間流淌著對這片鋼鐵蒼穹的熟稔。
“彼處是我們的財政部。”木溪文話音未落，隻見那扇鐫刻著財富之神浮雕的厚重橡木門猛地被推開。一個身影旋風般衝出，奔向開闊的中庭，振臂高呼：“成了！終於——我是正式成員了！”
霎時間，原本閒談的人群紛紛起身，掌聲如潮水般湧向那個狂喜的身影。
“聯盟成員大體分作兩階，”木溪文順勢解釋，“一為正式成員【正式成員體係內又細分為在崗人員與後備力量。後備成員乃特殊時期應對人力短缺的儲備，常態下，從遴選至最終授予正式身份，需曆經包括綜合評估在內的嚴苛流程，通常耗時五載左右，唯遇非常時期可破例】；另一則為實習成員。實習成員唯有通過特定試煉，方能擢升為正式成員。譬如這財政部的新貴，必是執掌定額本金，於詭譎莫測的投資沙場中縱橫捭闔，最終達成預設的盈利目標，方算叩開正式之門。”
“呀，”周雪妍由衷感歎，“你們遴選成員的標準，竟如此嚴苛！”
“嗯，勢在必行，”木溪文頷首，“我們不能容許未經淬煉者輕易踏入此門。哦，我們尚有科技部，不過其主體位於永恒之城。那裡堪稱一座未來之城，日後在木星或地球興建新家園，皆以其為藍本。那裡居住著我們成員的親眷，他們自然享有相應福祉，譬如子女可優先進入聯盟注資的頂尖學府，如北奧斯爾聯邦國立大學、格蘭理工大學【全球理工科執牛耳者】等。未來若他們的後代有意加入，聯盟亦將優先考量。”
“那……他們平日便隻能困守孤城？不得返回大地嗎？”
“自然可以，”木溪文解釋，“但需集中安排，統一調度運輸，無法為單一人次專啟航程。”
“那你呢？”她眼波流轉，唇角噙著一絲俏皮的笑意。
“呃，”木溪文一時語塞，“這個嘛……身為統帥，此地掌舵之人，總歸有些……特彆權限。況且我們核心成員調用飛行器，通常也需任務在身。”【實則，木溪文及其核心團隊掌握著光軍之城的最高指令權，隨時可調動任何飛行單位。】
“還有緊急文明救援部，”他繼續引導前行，話語轉入更深沉的領域，“此部門專為應對文明傾覆之危而設，執掌全球生物基因庫與文化記憶的保存。那些應急生產線——即維係生存所需的食物製造係統——亦由其管轄。簡而言之，此乃為人類文明的至暗時刻預置的方舟。”
“外交部，負責斡旋於各國政府之間，統管遍布全球的特派專員。我們在地球和平聯合組織亦設有常駐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