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3】
2019年1月3日晨,MY市NS中學的梧桐道上凝著薄霜。木溪文攥著那張墨跡未乾的出門條,班主任狐疑的目光仍如探針般紮在背上。為護她周全,更為解開那張神秘照片的謎團,他甘願再演一場病遁的戲碼。請假單上“疑似顱內占位性病變“的診斷書,自有聯盟安插在中心醫院的人筆走龍蛇。隻是班主任最後那句“你小子又和以前一樣了“,讓他耳根發燙——上次剿滅****後,他在海鮮酒樓大快朵頤時撞見參加婚宴的班主任,水晶吊燈下四目相對的尷尬至今灼人。
翻越後牆時,黑色羽絨服勾住了枯萎的藤蔓。他利落撕開裂帛般的聲響,身影已沒入教學樓投下的冷灰色陰影。課間鈴驟然撕裂寂靜,木溪文逆著嬉鬨的人流踏上三樓。冬日稀薄的陽光透過玻璃穹頂,將走廊切割成明暗交錯的棋盤。就在轉角處,碎金般的光斑突然落在一個纖細身影上——周雪妍抱著教案立在光瀑裡,發梢染著蜜糖色的暖暈,像早春意外綻放的玉蘭。
目光相觸的刹那,兩人如同被電流擊中般同時彆開臉。周雪妍垂首理了理鬢邊碎發,細白的手指在陽光下微微發顫:“溪文同學......來找人嗎?“
“嗯......有事!“木溪文喉結滾動,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喲——“蕭怡突然從教室門後探出頭,馬尾辮在空中劃出狡黠的弧線,“這不是逃學來看意中人的木同學嘛!“
“胡說什麼!“木溪文耳根瞬間燒得通紅。他總算明白徐微明為何總被這古靈精怪的姑娘治得服服帖帖。
周雪妍的指尖絞緊了裙擺,細密的褶皺如同她此刻的心緒:“是......有什麼要緊事?“
“能單獨說幾句嗎?“木溪文慌忙補充,“很重要的事!“
蕭怡眨眨眼,哼著歌蹦跳著消失在走廊拐角。冬陽透過窗欞,在周雪妍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金影。她輕輕頷首,跟著木溪文走向儘頭那間空教室。門軸轉動的微響裡,浮塵在光柱中翩躚起舞。
木溪文從褲袋裡抽出那張泛著冷光的相片:“雪妍,這張照片......是否曾流傳給他人?“
相紙觸到周雪妍指尖的刹那,她血色儘褪,單薄的身形晃了晃,像寒風中即將折斷的蘆葦。
“怎麼了?“木溪文慌忙扶住窗沿,納米裝甲在皮下隱隱發燙。
“沒......沒什麼。“她強自鎮定,目光落在漢服少女驚鴻回眸的畫麵上,緊繃的肩膀驟然鬆懈,“這是宋浩公主製式的妝造,去年藝術節拍的。“她忽然抬眼,眼底漾開困惑的漣漪:“怎麼會在你......“
“接下來我說的每個字,“木溪文突然握住她冰涼的手,聲音沉如古鐘,“請務必保密——我是正義聯盟現任隊長。“
“隊長......“周雪妍喃喃重複,瞳孔深處似有星火明滅。他能救我......可若知曉我的秘密......她猛地掐住掌心。
“雪妍?“木溪文察覺她神思飄遠。
“難怪你那天......“她倉促扯出微笑,耳墜在光影裡輕顫,“我發誓守口如瓶,蕭怡也不會知曉。“
“徐微明早已向她坦白了。“木溪文抽回手,指節無意識摩挲著相片邊緣,“此物得自某處黑暗巢穴。“他終究咽下外星檔案室的真相,“我擔心......有惡徒盯上了你。“
“****?“周雪妍突然倒退半步,漢服廣袖掃落講台的粉筆灰。陽光穿透積灰的窗欞,照亮她驟然失焦的瞳孔——侍神教三個字如毒藤纏繞心臟,幾乎要衝破喉嚨。
緊接著,周雪妍的瞳仁驟然點亮,像暗室中劃燃的火柴:“所以......你會保護我的,對嗎?“話音未落便意識到失態,指尖慌亂地絞住漢服衣帶,“抱歉,我太......“
“應該的。“木溪文被那突如其來的熾熱目光燙得後退半步,納米裝甲在皮下發出細微嗡鳴,“老同學遇險,我豈能坐視?“他故作鎮定地環視空教室,“這三天我會隱在暗處——已排查過所有狙擊點,課間走廊有機械哨兵巡邏。“
“可你的三餐......“她忽然向前一步,冬陽穿過窗欞照亮她眼底粼粼波光,“不如......和我一起吃食堂?“
“這不合適......“木溪文喉結滾動,推拒的言語卻與心底雀躍的潮聲背道而馳。納米裝甲的溫控係統竟壓不住耳根蔓開的灼熱,麵罩掃描儀捕捉到自己嘴角不受控製揚起的弧度。
周雪妍的裙擺拂過門框,細碎的陽光在她睫羽上跳躍:“彆推辭了。你為我置身險境,這不過是......“聲音輕下去,“微末心意。“她忽然仰起臉,冬日稀薄的光線在瞳孔裡碎成星子:“答應我,好嗎?“
“好!“木溪文聽見自己喉嚨裡蹦出這個字時,納米裝甲的心率監測器在視網膜上炸開警報紅光。他幾乎要對著窗外的枯枝高歌——感謝外星間諜千裡送姻緣!
當第四節課的拖堂講解終於結束,木溪文在空教室裡踱出第九十七個圓圈時,耳內通訊器陡然蜂鳴。兮若帶著電流雜音的急呼傳來:“王明緊急聯線!“
“接。“木溪文意外發現,自己竟對這擬人化的焦慮語氣感到欣慰。
“隊長!“王明的全息影像因信號不穩劇烈抖動,“暗影聯盟極可能與柯哲人勾結!“
“動機?“木溪文盯著窗外掠過的飛鳥。
“或許......“王明的聲音沉入深淵,“他們渴求的從來不是權力,而是文明的徹底湮滅!“
暗影聯盟的徽章在木溪文腦中浮現——那個如同毒蛇纏繞地球的圖騰。四百年血仇早已模糊了最初的因果,隻剩浸透曆史的恨意在血管裡奔湧。
“靜觀其變吧。“木溪文切斷通訊時,下課鈴恰如清泉瀉地。青春的笑語浪潮般漫過走廊,幾個男生以百米衝刺速度撲向食堂方向。
光影交錯的門框邊,周雪妍抱著課本靜靜佇立。發梢沾著粉筆灰,笑容卻比冬陽清澈:“溪文——“她微微側首,馬尾辮在空中劃出輕盈的弧線,“該去補充能量啦。“
木溪文與她落在人群末尾,心緒鼓脹著,一種混合了悸動與緊張的潮汐在胸腔裡起伏——他所心儀的女孩,周雪妍,此刻正並肩走在他身旁。周雪妍身形頎長,約莫有一米七,在女生中已算高挑,然而不知為何,或許不僅僅因為木溪文本身高壯魁梧,他寬闊的身形竟讓她顯出一種近乎小鳥依人的姿態。
兩人沿著路徑緩行,她的手臂偶爾不經意地擦過他的衣袖,布料間細微的窸窣摩擦,在他心底撩撥起難以言喻的漣漪,此刻的心情,隻能用蠢蠢欲動來形容。冬日的陽光並無鋒芒,溫馴柔和地透過常青樹的枝葉篩落,在冰冷的地麵投下搖曳的光斑;啊!這便是與心之所向同行的滋味麼?仿佛連那天空中的日輪,都在無聲地為他降下祝福。
終於抵達食堂,此時用餐高峰已過,人跡稀疏。周雪妍側首問他:“溪文,你想吃什麼?”
“呃……”木溪文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瞥見一個售賣紅燒肉蓋飯的窗口,“就那個吧。”他抬手示意。
這食堂的運作方式與木溪文的學校彆無二致,同樣使用飯卡。兩人各自打好了飯菜,尋了處空位坐下。木溪文環顧四周,眼見不少人的餐盤中分明還殘留著可觀的飯菜,卻被毫無留戀地傾倒入潲水桶。他心中不由得連連歎息:唉……待到柯哲人的鐵蹄踏破安寧,恐怕……那時的人們,隻能吞咽用以維持生命體征的定量配給,眼前這般不知珍惜的光景,終將成為遙遠的奢望。
屬於紅燒肉那濃油赤醬的獨特香氣鑽入鼻腔,令他心神微醺。隨即,他如餓虎撲食般,對著麵前的飯菜發起了迅猛的攻勢。風卷殘雲之後,餐盤已空空如也。木溪文帶著滿足抬起頭,卻迎上了周雪妍寫滿訝異的臉龐。
“溪文……你吃得好快。”她點的雞腿飯,盤子裡尚有大半未曾動過,與他那光可鑒人的餐盤形成了鮮明對比。
木溪文麵上浮起一絲赧然的笑意。該死,竟忘了是與女伴共餐,本該注意些舉止的——這念頭灼燒著他的耳根。
好的,這是潤色後的文本:
周雪妍從裙袋裡拈出一包濕巾,抽出一張遞向他:“擦擦嘴吧!”
木溪文接過來,仔仔細細地揩拭著唇周的油漬。周雪妍那雙明亮的眸子始終落在他臉上,忽然,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木溪文一怔。
“沒什麼,”周雪妍唇角噙著笑意,目光溫軟地望著他,接著,她執起筷子,將自己餐盤裡的一隻雞腿穩穩夾起,放進了他那已然空蕩的盤中,“溪文,你吃吧,我吃不了這許多。”
木溪文臉頰霎時騰起一片熱意。嘿,這姑娘心思竟如此細膩體貼,倘若……日後,她若能成為自己的伴侶,該是何等熨帖。心房裡似有隻莽撞的小鹿在疾馳衝撞,他自己的耳根也燒了起來。四目相觸,空氣裡仿佛悄然滋生出某種粘稠的、難以名狀的氣息,無聲地包裹著兩人。木溪文喉間輕癢,低咳了一聲:“謝謝!”
“沒……沒什麼!”周雪妍的聲音裡透出些許倉促,目光微微閃躲,“你快些吃罷,涼了便失了風味。”
木溪文頷首,三兩下便將那雞腿啃噬得僅剩光潔的骨棒。約莫五分鐘後,周雪妍也終於用完餐,取紙巾細細擦拭了嘴角,隨後輕聲道:“溪文,待會兒……能陪我到學校後麵的小路上散散步麼?”
“嗯,好。”他應道。
步出食堂,兩人依舊並肩徐行。途中,偶有相熟的女生帶著好奇湊近,探詢道:“雪妍,這位是?你男朋友嗎?”
“不不,不是,”她矢口否認,臉頰的紅暈卻更深濃了,像暈開的胭脂,“一位普通朋友罷了。”
木溪文此刻並未留意這些,他的心神正沉浸於另一番盤算。一個念頭悄然成形:或許……該尋個契機向她剖白心跡?不如……就選在她生辰那日?
“Hello,”蕭怡笑盈盈地走近,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不知怎的,總覺得……你們很是登對呢?”
“莫要胡言,蕭怡,”周雪妍下意識地攥緊了裙擺,指節微微發白,“我們不過……散散步罷了。”
“那便不擾你們了,”蕭怡識趣地擺擺手,“徐微明約了我去校門口,說是有事相商。”
步入那條林蔭幽徑時,木溪文腦海中驀然浮現出徐微明與蕭怡深情相擁的畫麵,那情境堪稱一場對單身者的無聲拷問。然而……他眼角的餘光悄然滑向身側的周雪妍,心底揣度:或許,也許,可能……她會應允自己的心意?
“溪文,”她忽然開口,聲音在靜謐中格外清晰,“我記得你小學時隻來了一年,五年級便離開了,後來……轉去了哪所學校?”
“為何問起這個?”木溪文微怔。
“我……隻是想多了解些,”她頓了頓,聲音輕了幾分,“若……若是不便提及,也無妨的。”
“哦,無甚要緊,”木溪文應道,“那時是去參加訓練,就是那個……”
話音未落,一股冰冷的警覺如毒蛇般倏然竄上脊椎。他驟然收聲,腳步釘在原地。周雪妍不解地側頭看他:“溪文,怎麼了?”
“臥倒!”木溪文喉間迸出一聲低吼,電光火石間,手臂已如鐵箍般環住她,兩人的麵孔在劇烈的動作中幾乎相貼。他借勢向側旁猛撲,以身為盾,重重砸向地麵,隨即覆壓其上,將她嚴實護在身下。刹那間,兩人急促的鼻息無可避免地交融,帶著草木灰的苦澀與驚悸的溫熱。
“你做什麼?”周雪妍驚惶失措,在他身下奮力掙紮。
就在此刻——
他們方才立足之處,轟然爆開一團刺目的烈焰!“樘”的一聲巨響撕裂空氣,狂暴的火舌衝天而起,貪婪地舔舐著周遭的樹木,劈啪爆裂之聲不絕於耳,焦糊的氣味瞬間彌漫。
周雪妍的臉頰褪儘血色,蒼白如紙。若非木溪文……此刻她恐怕已……而自己竟以為他意圖效仿那人……一股難以言喻的愧怍與後怕攫住了她。
無人察覺,一道微弱的藍芒,疾如子彈,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周雪妍的身體。
“溪文……謝謝你,你又救了我。”她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輕顫。
木溪文未及言語。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古老力量驟然蘇醒、奔湧。他雙臂發力,徑直以公主抱的姿態將她托起,旋即化作一道疾影,朝著那片已成烈焰熔爐的樹林外,決絕地衝去。
確認抵達安全地帶,木溪文才輕輕將她放下:“雪妍,可有傷著?”他擔憂方才的疾馳會震傷她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