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15】
2019年2月18日早上八點SH市木溪文家
木溪文在一種久違的、近乎奢侈的安寧感中緩緩睜開了眼睛。晨光透過窗簾縫隙，在房間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昨夜的睡眠沉靜而香甜，如同沉入一片無波無瀾的深海——那個糾纏他許久的、充滿血腥與黑影的詭譎夢魘，竟破天荒地沒有造訪。他記不清上一次能如此身心鬆弛、毫無負擔地酣睡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這種純粹的、卸下重擔般的輕鬆感，陌生得讓他幾乎有些恍惚。
而且……意識回籠的瞬間，一絲極其模糊卻異常旖旎的片段掠過腦海——仿佛有一片溫軟的、帶著馨香的觸感，輕輕印在他的額頭上。難道……那本書上說的‘驅散噩夢’……是指這個？這個念頭帶著點荒謬的自嘲，卻讓他的耳根微微發熱。他夢見周雪妍……吻了他？這夢境的源頭，是昨夜膝上那份真實的溫暖與依賴嗎？
思緒飄遠。在徹底清醒的邊緣，一個幾乎被他遺忘的念頭悄然浮現：一個真正平凡的世界。沒有正義聯盟的沉重使命，沒有迫在眉睫的世界毀滅危機，他隻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人。按部就班地求學，為一份工作奔波忙碌，擠在早高峰的公交地鐵裡，精打細算地攢錢，或許能買一套不大的房子，一輛普通的代步車，步入所謂“中產”的安穩軌道。娶一個同樣平凡卻溫暖的妻子，生兒育女，柴米油鹽……這樣的生活，瑣碎，重複，甚至有些庸常，可此刻想來，卻如同隔著毛玻璃看到的風景，模糊不清，卻散發著一種令人心顫的、近乎虛幻的美好。這是他曾經連在夢中都不敢奢望的安寧圖景，卻在昨夜那個無夢的沉眠之後，如同被陽光融化的薄冰下露出的嫩芽，帶著脆弱而珍貴的暖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投射在他意識的幕布上。
“哥，”一個清脆而帶著晨起微啞的聲音將他從思緒中拉回。周雪妍已經醒了，正側躺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裡麵盛滿了清澈的晨光，“早上好！”
木溪文收回飄散的思緒，坐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感受著難得的鬆快。“早上好，”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低沉，卻比往日柔和許多，“雪妍，今天……是不是你開學的日子？”
“嗯！”周雪妍用力點頭，坐了起來。
“那好，我們洗漱一下，把早飯吃了，我就送你去學校報到。”木溪文掀開被子下床。
“可是……”周雪妍微微蹙眉，帶著點不解，“晚自習要下午六點才開始呢……現在去，是不是太早了？”
“是這樣的……”木溪文動作頓了一下，一絲複雜的、近乎狼狽的情緒飛快掠過心頭。他當然不能直說下午要去赴雅軒的約！見鬼……他暗自腹誹，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修羅場初體驗？他迅速找了個合理的借口，語氣儘量自然，“我下午……正好有點要緊的公事需要處理，就在你們學校附近。順路幫你把住校的行李搬過去安頓好，免得你一個人費勁。”
“好呀！”周雪妍不疑有他，臉上立刻綻開明媚的笑容，像初升的太陽照亮了整個房間，“謝謝哥！”
NS中學早上九點
初春的陽光帶著些許暖意，灑在NS中學略顯喧鬨的宿舍樓前。木溪文將最後一件行李——從周雪妍家裡搬來的厚實棉被——穩妥地放進分配給她的儲物櫃裡。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轉身道：“東西都安頓好了，那我先走了。”
“哥……”周雪妍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心尖，帶著欲言又止的遲疑。
“嗯？怎麼了？”木溪文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沒……沒什麼！”周雪妍像是忽然鼓足了勇氣，又像是瞬間失去了表達的能力，猛地一步上前，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了木溪文的腰身，將臉埋在他胸前。
木溪文身體瞬間僵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圍來往的學生和家長投來的好奇目光，那一道道視線如同細密的針，紮得他渾身不自在，臉上更是控製不住地騰起一片熱浪，窘迫得幾乎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哥……”周雪妍的聲音悶悶地從他懷裡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依戀和怯意，“如果……我想你了……能……給你打電話嗎？”
木溪文心中無聲地歎了口氣。真是個黏人的丫頭……他無奈地想，但那份純粹的依賴又讓他無法硬起心腸拒絕。他抬起手，帶著兄長般的包容，輕輕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聲音溫和：“嗯，隨時都可以。想打就打。”
“那……”周雪妍這才慢慢鬆開他，抬起頭，臉上帶著點紅暈，眼中卻盛滿了期待，“下周見？”
“嗯，下周見。”木溪文努力維持著平靜的表情點點頭，看著她轉身走進宿舍樓，這才如釋重負般悄悄抹了把額角並不存在的冷汗。剛才那一幕要是被雅軒撞見……他簡直不敢想象那會是怎樣的災難現場！
他用力甩甩頭，試圖驅散那可怕的聯想。船到橋頭自然直，隻要不讓她們碰麵就好。他自我安慰著，迅速掏出手機，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聲音瞬間切換成另一種溫柔：“喂，雅軒？現在在哪呢？”
“在家呢，剛收拾好。”電話那頭傳來雅軒清脆的聲音。
“哦，”木溪文深吸一口氣，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期待，“雅軒，能到學校門口等我一下嗎？我們……今天約會吧？”他說出“約會”兩個字時，心跳都漏了一拍。
“嗯！”電話那頭立刻爆發出毫不掩飾的興奮，聲音都提高了八度，“你等我！我馬上就到！”電話被匆匆掛斷。
想到明天自己才開學，今天還能享受這難得的閒暇，木溪文的心情也雀躍起來。他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報上自己學校的地址。
車子在熟悉的街景中穿行，計價器跳動的數字遠不及他內心的期待值攀升得快。抵達校門口，付錢下車，他站在初春微涼的空氣裡，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大約一刻鐘後，一抹亮眼的身影出現在校門口熙攘的人流中，瞬間攫住了木溪文全部的注意力。當看清來人時，他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愣在了原地，嘴巴微張。
雅軒正朝他走來。她穿著一件設計精致的黑色露肩短裙，裙擺隨著步伐輕輕搖曳，勾勒出青春曼妙的曲線。腳下是一雙襯得小腿線條格外優美的涼底高跟鞋。臉上化了恰到好處的淡妝，更襯得她肌膚勝雪，眉眼如畫。晨光下，她亭亭玉立，宛如一株初綻的玉蘭，清麗中帶著一絲動人的嬌媚，瞬間成為了視線的焦點。
“雅……雅軒……”木溪文感覺自己的舌頭有點打結，好不容易才找回聲音，“你……你不用……這麼隆重打扮吧？”他指了指自己身上再普通不過的休閒裝。
“為什麼不用呢？”雅軒已經快步走到他麵前，臉上是明媚的笑容，帶著點小得意。她極其自然地伸出手，親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整個人的重量都微微倚靠過來，仰著臉看他，“這可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的約會！當然要重視啦！”
“不是……我的意思是……”木溪文感受到手臂傳來的溫軟觸感，心跳更快了，他努力組織語言，指了指天空，“現在……還是冬天呢！雖然有太陽，但風還是涼的。你穿這麼少……萬一感冒了怎麼辦？”他的擔憂是真誠的，目光忍不住在她裸露的肩頭和纖細的小腿上流連。
“放心好啦！”雅軒滿不在乎地晃了晃他的胳膊，眼神亮晶晶的，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憨，“人家身體棒著呢！這點小風算什麼！”她微微揚起下巴，一副“我很強”的小模樣。
木溪文看著她自信滿滿的樣子，心中一陣激蕩，混雜著驚豔、自豪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我的天……我真的在和女生約會了！一個聲音在他心底呐喊，帶著點傻氣，卻也充滿了跨出人生重要一步的驕傲感。告彆單身狗行列，就在今天！
他壓下翻騰的心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自然：“那……我們走吧。”
“好呀！”雅軒立刻響應，緊緊挽著他，“我們去哪裡呢？”
木溪文感受著臂彎裡的依戀，迎著初春微涼卻明亮的陽光，邁開了腳步：
“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