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重和元年,鄜州府。
酒樓臨窗的位置上,坐著個少年,他怔怔望著窗外,神思不屬。
秋風蕭瑟,樓下過道兩側,樹木搖曳,嗚嗚沙沙亂響,透著一股蒼涼的氣息。
街道上販夫走卒,熙熙攘攘,儘管已經來了七天,少年還是有種不真實感。
沒錯,他穿越了。
寒窗苦讀十幾年,好不容易熬到畢業,來到西北小城遊玩,誰知道莫名其妙就來到了大宋,成了這個名叫陳紹的北宋小青年。
仰頭喝乾了杯子裡的酒,味道醇厚、微甜,少年眼裡隱隱有淚光。
這一杯酒,算是和前世的父母親友做個告彆,徹底接受穿越這個事實。
好在他的命不算特彆苦,被他魂穿的哥們,雖然不是王侯將相,豪門子弟,也生在了個富貴人家。
此時這一世的爹娘都已經亡故,他雖然年輕,隻有十七歲,但已經是個頂門立戶說話算數的。
家裡有些田產,雇了幾十個佃農為他耕種。
原身自己也屬於是個保甲兵,平時務農,戰時征調。
自小沒有了父母約束,舉止輕浮,性子暴躁,整日跟一些軍戶子弟閒混胡鬨,前段時間酒後與人打鬥,被推下樓一腦袋磕在了門柱上,三魂七魄丟了大半,登時就暈死了過去,糊裡糊塗被奪了舍。
這身份倒是稱心,沒有親眷不怕被發現,而且身子也算是強健。
唯一令人糟心的,就是穿越的這個時代有些操蛋,沒趕上盛唐,倒趕上了北宋的輕佻皇帝趙佶。
這王八蛋更是重量級...
再過幾年,被他禍害的大宋,就要迎來大名鼎鼎的靖康恥了。
到時候神州陸沉,北方將會成為人間煉獄。
陳紹端著酒杯,心中暗想自救之路。
此時街道上響起馬蹄聲,一人下馬走來,二十出頭的年紀,身穿圓領袍衫,戴深褐色襆頭,腰挎軍刀,搖搖揮著馬鞭和陳紹打招呼。
原身記憶中此人乃是自己的表哥劉光烈,乃是西北將門劉家的子弟,鄜延路總管劉延慶的幼子,如今在軍中任進義校尉。
按理說他爹如此權勢,不該隻混個不入流的武官。
但西北將門常以嫡長子繼承父職,而劉光烈是個庶出的幼子。
劉延慶的嫡長子劉光世,母族是環州慕氏,也是將門豪族,世代為大宋駐守西北,劉家的資源當然都向他傾斜。
陳紹這一支,幾代人一直跟著劉家征戰,算是他們的心腹家將。
劉光烈的母親是陳紹的親姑姑,被劉延慶納為妾室,以此籠絡手下。
陳氏一向對娘家很照顧,尤其是隻剩下陳紹一根獨苗之後,更是上心。
所以兄弟兩個關係一向很好。
陳紹今日正是在等他。
在樓上和他揮手示意,不一會這人就登上酒樓,湊到近前,手搭在陳紹肩頭,十分親近地說道:“哥哥前幾天去杏子堡與夏賊廝殺,聽說你受了傷,身子可大好了?”
“些許小傷不礙事,有勞哥哥掛念。”
劉光烈哈哈一笑,端起酒杯潤了潤嗓子,黃酒入喉,甜甜的味道讓他眉頭一皺。
“這哪是咱們弟兄喝的東西。”劉光烈搓手道:“在邊寨戍堡數月,嘴裡早就淡出鳥來,走,帶你去白樓巷吃酒,一來給你壓壓驚,二來也是慶賀一番!”
“慶賀?”陳紹有些納悶。
“哈哈,這次來正是要跟你說此事。前些日子,夏賊在天降山修築堡寨,咱們這邊有個軍漢趁夜登城,斬首二級,割下護城氈,讓我們一舉拿下了天降山。”
“那軍漢的上官要冒領他這軍功,可是畢竟人多眼雜,還是傳出了風聲。我娘聽說之後,使了銀錢,把這功勞給你買下來了。”
西北這地方,軍頭林立,將門紮堆,吃空餉、喝兵血,本就是常態。
就比如這次,自己姑媽沒出手,功勞也落不到那軍漢身上。
陳紹沒有什麼道德潔癖,而且即將到來的靖康浩劫,也容不得他有道德潔癖。
他很想往上爬,在那場浩劫到來的時候,至少有自保的能力。
當然,要是能發揮點作用就更好了。
西北這地方,和大宋其他地方不同,讓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更戍法’在這不敢用。
西夏給的邊防壓力太大,宋廷不得已在這裡實行施行“將兵法”,陝西五路駐軍達40餘萬,兵馬多為陝西、河東本地人,世代從軍。
當然這40萬裡麵有多少水分,那是誰也說不清楚了。
上層則以家族將門為核心,形成“世將”集團。
聽到姑媽給自己買了功勞,陳紹很想問一句能提拔多大的武官,但也不好急吼吼地去追問,隻能按壓住心情跟他一起來到白樓巷。
路上劉光烈還買了幾盒胭脂水粉,幾斤羊肉,帶著陳紹來到一處小院外,輕叩門環,不時便聽到院內有人出來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