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海港。
曲端站在港口的高處,俯瞰忙碌的碼頭。
明州港位於甬江、餘姚江、奉化江三江交彙處,東臨奉化江,西依古城牆,北通姚江西岸的甬東司碼頭,南接甬東廂桃花渡。
這種“江海聯運”的地理優勢,使明州港既能聯接外海航線,北上日本、高麗,南下南洋。
又能通過甬江、浙東運河連通內陸腹地(如杭州、蘇州),形成“東出大洋、西連江淮、轉運南北”的交通網絡。
定難軍在江南招募水師的消息傳開,閩浙一帶無數百姓踴躍報名。
這裡的人,也有一股子闖勁,這些年來被大宋按住。
機會來臨之後,很多人都想著借此魚躍龍門。
而在江南最引起民間轟動的,反而是商隊。
蕭婷的商隊運行模式,是允許人們入資的,她在西域的時候,就是把原本的中小商隊全給兼並了。
這樣一來,中小商隊麵臨的安全隱患反而降低了,誰不想攀上定難軍這艘大船一起賺錢。
而且此時經商,是很怕攔路搶劫的麻匪的,海運也怕水賊。
但是試問天下,誰敢劫定難軍的道。
水師最大的優點,就是行軍時候,完全不用耗費士兵體力。
而且晝夜都能疾行,登陸戰更是神兵天降。
尤其是如今這個時候,沒有人想到在海邊設防,哪怕是有人設防,也根本防不住。
已經得到了肯定會讓他們出兵的許諾,曲端反而不著急了,並不急著出戰,而是精心準備起來。
他自己也是有心理壓力的。
而且還不小。
整天這個不知兵,那個不知兵,輪到自己了千萬不能丟人。
不然在定難軍是徹底混不下去了,見到誰都要矮三分。
身邊的部將,看著下麵的戰艦,笑道:“明州造船廠,被我們搶走那麼多匠人,造船的速度還是要比密州快!”
曲端嗬嗬一笑,這些地頭蛇,有的是辦法保護自己的王牌工匠。
一群外地人,就是再強勢,短時間內也沒法和地頭蛇搶。
如今自己把手伸向閩浙,這些士紳的態度很快就變了。
他們並不是抵觸定難軍,而是抵觸定難軍一味掠奪,不給他們好處。
如今明眼人都知道,大宋已經是個空殼,代王早晚登基,要是能加入,誰還會抵觸。
中原天下足夠大,可以容納很多的從龍功臣。
江南的這些中小士紳,對代王的印象是相當的好,那年方臘帶著‘食菜魔’造反,江南士紳算是倒了血黴。
朝廷派來的譚稹帶著宋軍壓榨他們,方臘帶著泥腿子殺他們。
隻有陳紹給了大家一條活路,賑濟災民,安撫地方,並且誅殺了方臘一夥。
此事發生在童貫征遼那一年,看上去很久遠,其實也隻是六七年而已。
恩義尚在!
投奔代王有實際的好處,也有名義上的情分,既有裡子也有麵子。
最後還有商隊的加入,更是切中閩浙的命門。
閩浙士紳最懂海上有多少的財富,開海的力度越大,他們越開心。
“我覺得船造的差不多了,但是蕭夫人仍不知足,她是代她的身份尊貴,就由著她造船便是,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曲端說道:“不過水師的事,還是得咱們自己努力。此番機會難得,一年前我就反複跟你們說,這一仗之後,天下再無大戰。”
“若是不能揚名立萬,就隻能坐看人家成就功名,與國同休了。”
部將們聞言,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顯然是對這番話深以為然。
除了他們之外,定難軍其他部,已經各自立下了不少的功勞。
哪怕是留守西北,沒有出征的宥鹽兵團,也在去年迎來了西征。
把青唐徹底拿了下來,又陰差陽錯,儘取隴右。
定難軍滿打滿算二十萬不到,戰功最少,基本沒打過仗的,隻剩下他們這一支了。
不急才怪。
——
陳紹掀開門口掛著的厚布簾子,走進了張映晗的臥房。
裡麵燒著無煙炭,十分暖和。
陳紹自己不怕冷,便先把大衣脫了,一個丫鬟趕緊上前,抱著衣裳跟在身後。
進來之後,才發現翟蕊也在,她趕緊上前從丫鬟手裡拿過衣服,掛在架子上,又給陳紹端了杯茶。
眼看翟夫人比自己還伶俐,小丫鬟心底暗暗自警,以後得手腳麻利點。
陳紹見她挽著自己的胳膊,手勢下揮,順勢在她圓圓翹翹的臀上捏了一把。
翟蕊和張映晗年紀一般大,都是稚嫩少女,不過已經為人婦,再加上生活優渥,現在的身段、風情確實越來越成熟了。
翟蕊俏臉一紅,卻沒有半點局促,反而十分受用開心。
陳紹喝了一小口,就放下茶杯來到壁爐處,翻了一下石炭,燒成紅色的石炭,沒有煙灰。
“這是無煙煤?”
翟蕊有些疑惑,不解地側了側頭,陳紹這才想起來,她是正兒八經河西九大家族的千金,還是最富的翟家出身。
估計這輩子也沒見過滾滾冒煙的石炭,要麼是無煙煤,要麼是木炭。
翟蕊也不知道自家大王為什麼對幾塊碳這麼感興趣,在那翻來翻去的,她默默站在後麵等著。
這時候張映晗也從床上起來,來到屏風外麵,“大王來啦。”
陳紹這才站起身來,笑道:“怎麼樣?”
“多謝大王關心,妾身一定好好養胎,給大王生個胖大娃娃。”
陳紹哈哈一樂,隨著在王府待得時間久了,了解自己不是一個冷酷之人,她們也日漸活潑起來。
張映晗是祁連山牧場長大,自小吃的就是犛牛乳酪、牛羊肉。
所以她的體格還算比較好,再過兩個月就生了,除了小肚子隆起圓滾滾的,沒有特彆虛弱的模樣。
金葉兒那邊也差不多。
她們兩個都是四月份就生,前不久金沫兒也有了身孕,老朱在前線得到消息,特意讓人送來一些補品,彩畫銀盆,還遣家人去打造了純金的眠羊、臥鹿等小兒玩具,外麵罩上棉布。
陳紹看到之後,也隻能感歎一句,“老朱這知識啊,都學雜了.”
坐在兩人中間,陳紹隨手拈起一塊河西特有的脯臘,這裡有羌胡調味習慣,用花椒、薑、蜜等香料醃製風乾,口感偏鹹香、帶輕微辛味。
這是典型的西域風味,香料什麼的,都是從更西邊傳來的,在中原銷量不錯。
隨著絲綢之路越來越順暢,不知道西域那邊,阿拉伯人都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前不久耶律大石派人送來書信,想要和陳紹結盟,保護彼此商隊,免稅互市。
陳紹十分痛快地答應了。
以他現在的體量和中原的底蘊,不管是誰,隻要想正兒八經做生意,陳紹都是歡迎的。
因為確實是沒有哪一個地方、哪一國、哪一個民族,能從中原賺走錢財。
生產力差距太大了,根本都不是一個級彆的。
因為翟蕊的軟磨硬泡,陳紹就在這裡吃完睡了一覺。
第二天清晨,梳洗完畢,又在庭院中練了趟功夫,順手接過翟蕊遞來的毛巾擦著脖頸上順下的汗水。
“大王的功夫真是越來越好了。”
陳紹聽多了恭維的話,現在基本能自動屏蔽,他笑著在翟蕊臉上捏了一把,問道:“你爹搬去蘭州城了,你可知道?”
“知道,家裡來人說了,多謝大王。”
陳紹倒不是要她謝恩,轉而問道:“你爹在河西時候,有釋經之權,你有沒有跟著學點佛法?”
翟蕊搖了搖頭。
陳紹歎了口氣,自己馬上要向南開發,南洋那邊大規模發現礦藏,擴張已經是勢在必得了。
此時在那邊,很多地方都是崇信佛教的,甚至有很多地方都是政教合一。
釋經權的重要性,再度被提高,原本這是陳紹用來統治西域的手段,恐怕也要用在南洋。
——
三月時候,曆經三個月的時間,高麗使者去而複返。
一事不勞二主,這次來的依然是尹彥頤,不過使團的規格卻提高了許多。
隨著他一起來的,還有很多高麗的官員,品階全都不低。
這次陳紹依然是黃昏接見。
不過這一回,沒碰到陳紹和手下飲宴,來到王府的時候,隻有陳紹一人。
會見高麗使者的暖閣裡有一道隔扇,上麵裱著雲錦刺繡。
尹彥頤瞧著錦緞有些透光,隔扇裡的銅燈架上點著的燈光、大紅色袍服皆隱約可見。
不一會兒,陳紹走了出來,身上果然是一身大紅色的團龍服。
代王和上次穿著不一樣了。
尹彥頤偷偷記在心底。
到了代王這個地位,他的衣食住行,隨口的言語,平日的習慣,都不再是無足輕重的。
若是能以此推出代王的心理,知曉他大概什麼時候要上位,對高麗來說是很重要的。
陳紹坐在上首,身邊隻有兩個侍女跪坐在他左右的蒲團上伺候。
“拜見大王。”
“不必客氣。”陳紹對他們說道:“坐!”
使團的人這次規格之提高,看他們對尹彥頤的態度就知道了。
上次來的那群人,基本就是以尹彥頤馬首是瞻,陳紹賜座也隻有他一人坐下,其他人都站在他身後。
這次卻都坐在一起,隨時準備商議。
陳紹是不可能主動開口的,他的位置決定,他必須抻得住。
果然,尹彥頤坐下之後,馬上說道:“大王前番所說,要在我們高麗建造港口,並且駐紮水軍一事,外臣回去之後,奏與我國王。”
“王聞之欣然,願迎定難水師入高麗,不過我國中小民,粗鄙愚昧,不識禮數,為恐他們冒犯驚擾定難水師,還請大王開恩,賜些恩義於小國。”
“吾王與高麗三百萬百姓,皆感大王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