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見陳林沒反應,眉頭輕輕皺了皺——隻當他是膽小怕事,被肖恩的氣勢給嚇住了。
可她偏不怕這些仗勢欺人的洋青年,當即仰起下巴,眼神像淬了冰,直直盯著肖恩:“人家能做出促凝劑,有些人不學無術,怕是智商連猩猩都比不上。”
“你說什麼?”肖恩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語氣裡滿是戾氣,“是你身上那半份華人血液,玷汙了你的教養吧?”
這話像淬了毒的刀子,明著是罵珍妮“雜種”。
珍妮氣得渾身發顫,眼眶都紅了。
陳林這才恍然——原來她是混血兒,烏黑的發、黑色的眼,都來自母親的華人血脈。
“肖恩先生。”陳林突然開口,純正的倫敦腔打破了僵局,語氣平靜卻帶著穿透力,“我沒去過英吉利,但常聽人說,那是紳士國度。”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原來所謂的紳士,就是跟女孩家家逞口舌之爭?”
這話戳中了洋人的痛點——他們最看重“紳士體麵”,肖恩當眾跟女孩吵架,本就落了下乘。
肖恩的臉更紅了,像被煮熟的蝦子,指著陳林嘶吼:“你這個野蠻的黃皮猴子,根本不配站在這裡!”
他年紀不大,心性還是個衝動的熊孩子,一急就露了本性。
“對了。”陳林像沒聽見他的辱罵,繼續道,“肖恩先生說珍妮小姐流著華人血液,那不知肖恩先生身上,流的是誰的血?凱爾特人?維京人?羅馬人?日耳曼人?還是諾曼人?”
這話一出,周圍的洋人都靜了——這些民族都曾統治過英格蘭,說起來,誰也不是“純粹”的英吉利人。
這是精準地戳中了他們的痛點。
珍妮原本緊繃的臉,漸漸舒展開,嘴角甚至悄悄翹了起來。
她心道自己怎麼弄沒想到這麼打他們的臉呢?陳林說的沒錯,他們有什麼資格嘲笑自己。
肖恩被問得啞口無言,怒火衝昏了頭,伸手抄起桌上的紅酒瓶,就要往陳林頭上砸。
這是說不過就準備動手了。
“住手!”一聲暴喝從門口傳來,震得人耳膜發疼。
一個鷹鉤鼻中年男人快步走進來,西裝筆挺,眼神銳利如刀——正是怡和洋行的威廉?渣甸,肖恩的父親。
“肖恩,給我滾回去!”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房間半步!”
“渣甸先生!”詹姆斯反應最快,趕緊上前躬身行禮,腰彎得幾乎貼到地麵。
渣甸隻是瞥了陳林一眼,目光像掃過一件無關緊要的家具,沒打招呼,也沒提剛才的衝突,徑直走到詹姆斯麵前,拍著他的肩膀笑道:“詹姆斯,顛地呢?他的宴會,打算最後一個出場?”
“先生這邊請,老板馬上就到。”詹姆斯陪著笑,引著渣甸往宴會廳深處走。
肖恩見了父親,像老鼠見了貓,狠狠瞪了陳林一眼,攥著拳頭悻悻地走了。
那群跟著起哄的洋青年,也作鳥獸散,生怕被渣甸遷怒。
宴會廳的角落,隻剩陳林和珍妮。
“陳林。”珍妮突然開口,說的竟是流利的漢語,發音帶著點粵語的軟糯。
“珍妮小姐會說華語?”陳林有些驚訝,眼裡的疏離淡了些。
“你沒聽見嗎?”珍妮笑了,眼角彎成月牙,“我流著一半華人血液呢。”她臉上的高傲收了許多,下巴微微內收,少了幾分洋小姐的嬌縱,多了幾分鄰家女孩的柔和。
陳林看著她,忽然覺得這角度的她格外好看——燈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黑色的眼眸裡映著燭光,像盛著星星。
“那你覺得,自己是華人,還是洋人?”他忍不住問。
珍妮的眼神暗了暗,聲音放得很輕:“我從小跟著母親過,父親隻給生活費,從不管我們。直到我十歲,他確定生不出彆的孩子,才把我接到身邊。”她頓了頓,語氣裡帶著點委屈,“可他不準我再見母親,還找了嚴厲的家庭教師,教我英語和英吉利禮儀……”
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會把這些秘密告訴陳林。
或許是第一眼就覺得親切,或許是剛才陳林為她解圍時,讓她找回了久違的安全感——那種被人護著的感覺,她已經很多年沒體會過了。
“顛地先生對你不好嗎?”陳林問。
“他不過把我當工具。”珍妮飛快地掃了眼四周,見沒人注意,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陳林,我知道你有能力。咱們都是華人,互相幫助好不好?”
她的眼神很誠懇,像在遞出一顆真心。
陳林卻沒立刻答應。
前世的教訓讓他不敢輕易相信人,尤其是身份複雜的人。
他笑了笑,語氣滴水不漏:“珍妮小姐,我才入職幾天,隻是洋行的小職員,哪能幫到您?您是顛地先生的女兒,您和他,都是我要服務的對象。有吩咐,您儘管說。”
既沒回絕,也沒站隊,把姿態放得恰到好處。
就在這時,詹姆斯的聲音突然在大廳響起,帶著幾分興奮:“女士們,先生們,請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