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江府衙,秦少柏來不及換掉身上濕漉漉的官袍便趕來見知府練廷璜。
“秦大人,你這是?”練廷璜一臉疑惑看向落湯雞一般的秦少柏。
“反了,這幫反賊竟然敢大白天襲擊官船。”秦少柏一臉憤怒。
“什麼?”練廷璜皺起眉頭,“你們被襲擊了?”
“是啊,大人,您要為下官做主啊,發兵滅了那幫水匪。”
練廷璜問道:“你知道是誰乾的?”
“當然,除了澱山湖那幫人,還能有誰?上次就該將那姓周的當場格殺。”秦少柏咬牙切齒地說道。
練廷璜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至於吧,租界的一個小賊怎麼會跟澱山湖這邊有關係呢?”
“要不然,難道是故意針對官船,並非為了救人?”秦少柏道。
“那小賊呢?”練廷璜問道。
“不知道,興許是沉到江底去了,下官自己能逃出來就不錯了,哪管得了那個小賊。”
“死了?回頭讓人去打撈沉船,確認一下,要是真死了就拉倒吧,這案子也省得立了。至於姓周的,早晚是個禍患,但是這事兒不能鬨大,上麵現在可煩著呢。”練廷璜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北邊說道。
那個叫陳林的小賊死了,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不過是應承彆人的一件小事兒。
……
烏篷船順流而下,船槳劃開江麵,濺起細碎的水花,“嘩嘩”聲裹著風,聽得格外清楚。
駕船的漢子大冷天赤著胳膊,肌肉線條繃得緊實,每一下揮槳都力道十足,船行得又快又穩。
行至半途,幾艘小船從支流岔口鑽出來,很快與周立春的船彙合。
船上的人都是精壯漢子,粗布短褂下擺紮在腰間,手往身後一摸,便能瞥見藏在腰後的小刀——刀柄磨得發亮,一看就是常帶在身上的。
他們劃槳的動作又快又齊,船身幾乎貼著水麵飛,一看就是常年在水上討生活的好手。
陳林坐在船尾,看著這些漢子利落的動作,心裡忽然冒出個念頭:要是給他們配上蒸汽炮艇,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他正想著,船已經駛出澱山湖,進入黃浦江。
江水比澱山湖更寬,風也更急,船帆被吹得鼓鼓的,速度更快了——至少比從陸地上乘車快上一倍。
這一路,陳林一點不覺得無聊。
他湊在周立春和周秀英兄妹身邊,問個不停。
從船幫怎麼調度船隻,到澱山湖周圍的商鋪怎麼進貨,再到漢子們平日裡靠什麼謀生,他都問得仔細。
聽得多了,陳林心裡有了判斷:這種傳統幫派的運作模式,效率太低,組織度也不夠。
說白了,就是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真遇到大危險,大多是作鳥獸散。
這話一出口,兄妹倆立刻不樂意了。
周秀英撅著小嘴,下巴微微揚起,不服氣地問道:“你說了這麼多毛病,那你有什麼辦法解決?”
陳林就等著她這句話。
他身子往前傾了傾,目光看向周立春,語氣篤定:“首先,得掌握一支足夠大的船隊,形成行業壟斷。商人要運貨,隻能找咱們。這樣,咱們就攥住了運輸定價權。”
他頓了頓,又道:“其次,運輸離不開倉儲。可以在澱山湖周圍找地勢高、近水路的地方,修幾座倉庫。倉庫能租給彆人,也能自己用——比如生絲便宜的時候多收些,存起來,等價格漲了再賣,這中間的差價就是利潤。”
“最後,得有自保的本事。比如成立鏢局,鏢局能合法帶武器,既能防劫匪,也能護著咱們的船。”
話剛說完,周秀英又打斷他。她仰著小巧的下巴,眼神裡帶著點較真:“你光說防劫匪,可實際上,官府的人比劫匪還狠,經常搶咱們的貨。這又怎麼辦?”
陳林笑了笑,語氣沉了些:“對付官府,現在咱們實力不夠,隻能來暗的。比如扶持一支隊伍,打著殺富濟貧的旗號,時不時敲打下官府。時間長了,那些官老爺怕丟了烏紗帽,自然不敢再隨便動咱們。”
“妙啊!”周立春突然拍了下大腿,笑聲爽朗,“陳林,你這歪點子真多,真是塊造反的料——做買辦,太可惜了!”
陳林也笑,擺了擺手:“周大哥抬舉我了。我這人怕死得很,可不敢造反。咱們這邊擅長造反的人不少,但能從洋人手裡賺大錢的,可沒幾個。”
這話勾起了周秀英的好奇心。她湊得更近了,眼睛亮晶晶的:“陳林,你做的那東西,真能換五萬銀元?洋人是不是都人傻錢多啊?”
“洋人錢是多,全世界到處搶,自然錢多。不過要說他們傻也不見得,他們要是傻能把咱們欺負成這樣?”陳林語氣沉了下來,眼神裡帶著點凝重,“跟朝廷比,洋人更危險。朝廷頂多是魚肉百姓,洋人卻是要咱們亡國滅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