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清楚,現在大部分民間反抗勢力,還沒意識到洋人的威脅。
“那他們為啥給你這麼多錢?”周秀英追著問,一點不鬆口。
“因為我給他們的東西,能幫他們賺十個、百個五萬。”陳林說得輕描淡寫,仿佛隻是件尋常事。
周秀英皺著眉算著,十個五萬是多少?百個五萬又是多少?她腦子轉了半天,也沒算明白,隻知道是好多好多錢。
“那你豈不是虧大了?”她語氣裡帶著惋惜,“這東西交給咱們小刀會經營,不比給洋鬼子強?”
“這……”陳林被問住了。
跟她解釋“知識產權”,她肯定聽不懂。
他想了想,換了個通俗的說法:“我做的這東西,洋人一看就會仿製。到時候咱們沒本事找他們算賬,還不如現在賣給他們,先拿到錢實在。”
“那你還能做出更好的東西不?”周秀英眼睛瞪得圓圓的,一臉期待,語氣裡滿是急切。
陳林點頭,語氣肯定:“當然可以。”
周立春坐在一旁,看著妹妹圍著陳林問東問西,沒插嘴。
陳林的話,有些他聽不太懂,但大概意思明白——這人腦子裡有真東西。他這才明白,劉麗川為啥要他不惜一切代價救陳林,因為陳林值得。
小刀會現在最缺的就是資源,說白了就是缺錢。
會裡的人都是底層苦哈哈,沒有固定的會費,做什麼事都得精打細算。
單看賬房翟老摳那眼神就知道——誰要是提花錢,他那眼神能跟誰欠了他百八十兩似的。
要是能把陳林吸收進來,翟老摳估計得是第一個舉手同意的。
這邊陳林一行人還在江上趕路,洋涇鎮外江邊的一座倉庫裡,已經聚滿了人。
整個小刀會,幾乎所有紅把頭以上的會員都來了——這些人,都是小刀會的中高層骨乾。
小刀會的等級不算森嚴,上級對下級沒什麼特權。
會員的刀柄分六種顏色,對應六個等級:黃柄是會首,紫柄是各區域負責人,紅柄是中層骨乾,綠柄、藍柄是小頭目,普通會員持白柄小刀,而且刀還得自己準備。
那天劉麗川給陳林的,就是一把紅柄小刀——也難怪劉麗華看到時會那麼驚訝。
此刻的倉庫裡,中間一圈人吵得厲害,聲音幾乎要掀了屋頂。
劉麗川作為會首,沒說話,隻坐在一旁,手裡把玩著一把極小的黃柄小刀,饒有意味地看著眾人爭論。
在小刀會中,地位越高的小刀反倒是越小。
人群裡,一個臉頰瘦削、下巴又尖又長的中年男人聲音最大。
他拍著大腿,語氣帶著點急:“你們要是都不同意,我就把我這紫柄讓給他!五天賺五萬,一天就是一萬——咱們所有會眾加起來,一天賺的錢都沒人家多!”
這人眼睛不大,還是單眼皮,但眼縫裡透著精明,一點虧都不肯吃。他就是小刀會的大管家,人送外號“翟老摳”的翟五六。
翟五六祖籍山西侯馬,以前是揚州一家山西商號的掌櫃,後來得罪了主家,流落到上海灘,被劉麗川收進會裡。他擅長管賬,為人也正直,便成了會裡的“財神爺”,掌管所有會產。
大家都知道,翟老摳愛財,但不貪財。他孑然一身,沒家人,日子過得節儉,身上的粗布褂子洗得發白也舍不得換,從不貪會裡一分錢。可他對彆人也摳,每次會裡要花錢,他都是第一個反對的——誰也不想得罪這個“財神爺”。
等翟五六的聲音落了,劉麗川才站起身,語氣平和:“老翟啊,陳林年紀畢竟小,我讓他做紅把頭,已經是破格了。而且咱們救了他的命,想來他也能接受。”
“我保留意見。”翟五六眉頭皺著,語氣一點不鬆,“給人家一個紅把頭,人家能給會裡出多少錢?”
這話一出,眾人都笑了。原來翟老摳不是看重陳林的本事,是看重人家能賺的錢。
“笑什麼笑?”翟老摳瞪了眾人一眼,沒好氣地說,“有本事你們以後彆花會裡的錢!”
大家早習慣了他這脾氣,也不往心裡去。
誰都知道,真要是會員遇到難處,翟老摳比誰都舍得掏錢。
小刀會自己的產業不多,規模也小,但在翟老摳的打理下,沒一個虧錢的。也難怪,他的威望在會裡僅次於劉麗川。
倉庫裡的爭論還沒停,江上的烏篷船已經漸漸靠近洋涇鎮。
陳林站在船頭,看著遠處岸邊的人影,恍如隔世。
經過這次磨難,他的心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