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沒聯係上?”知夏姐又問,這次聲音低了點,像怕驚著什麼。她側過臉看我,睫毛上沾著一點從擋風玻璃上反過來的光,像碎鑽。
我點了點頭,棉服的領子蹭著下巴,癢酥酥的。車載收音機裡放著老歌,女歌手唱“你那裡下雪了嗎”,聲音被電流拉得斷斷續續。路邊有個穿橘色馬甲的環衛工在鏟雪,鐵鍬刮著地麵,發出“嚓——嚓——”的聲音,像在給這沉默伴奏。
知夏姐忽然踩了刹車,改裝車發出一聲哀鳴,停在紅燈前。她伸手把暖氣出風口掰向我這邊,熱風呼地撲在我臉上,帶著她手腕上廉價護手霜的茉莉味。她從後視鏡裡看我,眼睛被雪光照得發亮:“今晚給你燉排骨,我早上在市場看見有新鮮的小排。”
我沒說話,隻是往棉服裡又縮了縮。窗外的雪開始變大,一片一片砸在玻璃上,像有人在天上撕碎了信紙往下撒。綠燈亮了,知夏姐鬆開離合,車子晃了一下,繼續往前爬。收音機裡的女歌手還在唱,這次歌詞變成了“你那裡下雪了嗎,麵對寒冷你怕不怕”。
我盯著窗外,忽然想起那天被困住的晚上,我好像是憑著肌肉記憶給故安發了消息。
我掏出手機,屏幕因為溫差蒙了一層霧,我用手背胡亂擦了擦,指尖凍得發麻。點開微信,置頂的聊天框還停留在幾天前的那個夜晚——跨江大橋上,風像刀子一樣刮過車窗,我和那位代班司機被困在橋中間,進進不得,退又退不得,手機信號隻剩一格。我的手指凍得僵硬,卻還是哆嗦著打下那幾行字。
“故安,這麼就,這麼久都聯係不,上你,不知道你還,好不好,希望你沒事吧,但是我好像是快有四,了,要是我能挺過今晚,那就挺過了,要是沒挺過,你,就先找個備胎,這個備胎可以,比我優秀,但不能比我帥氣,不然我怕你,把持不住,然後老老實實的,等我投胎回來,,我們兩個姐弟戀。太冷了,打不動字了,就這樣吧,”
我盯著那幾行字,像盯著一段被凍住的記憶。那天夜裡,我發完這條消息就昏睡過去,醒來時我們已經獲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都沒有注意這條消息。
可現在,我看見了什麼?
在消息下方,有一行小小的灰色字:“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我愣住,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像被凍住。心臟突然開始劇烈跳動,咚咚咚,一下一下撞著胸腔,仿佛要撞碎肋骨。故安回我了。她真的回我了。可她為什麼又撤回了?她撤回了什麼?
我腦子裡像塞進了一團亂麻,越扯越緊。鄭叔叔說過那邊會有人保護故安,我也知道鄭叔叔的能力,可是故安為什麼還會撤回消息?是她不方便?還是……她不想讓我知道她現在的處境?
我呼吸開始發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棉服的線頭,棉絮從縫裡鑽出來,飄在暖氣風裡,像一小團迷路的雪。我點開輸入框,又退出來,再點開,鍵盤上打滿了一行文字,又刪除,像在嘲笑我的猶豫。我能發什麼?問她為什麼撤回?問她是不是出事了?可如果她真的不方便,我這麼做會不會反而害了她?
知夏姐側頭看了我一眼,沒說話,隻是伸手把暖氣又調高了一檔。熱風撲在我臉上,卻吹不散我心裡的寒意。她右手離開方向盤,輕輕拍了拍我攥著手機的左手,掌心乾燥而溫暖。
“怎麼了?”她問,聲音不高,卻像一根細線,把我從亂麻裡拽出來。
我張了張嘴,喉嚨發澀,像吞了一口冰碴子。我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把手機屏幕轉向她,指尖在“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上點了點。
知夏姐的目光快速地掃過手機屏幕,僅僅是一瞬間,她的眉心就微微地皺了起來,仿佛看到了什麼讓她感到不悅的東西。然而,她的嘴角卻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沒有絲毫的鬆動。
她並沒有立刻說話,而是默默地收回了手,重新握住了方向盤。我注意到她的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似乎在壓抑著某種情緒。
車子緩緩地駛過一段被積雪覆蓋的減速帶,車身輕輕地顛簸了一下。我手中的手機因為這一顛簸而沒有拿穩,啪的一聲掉落在了腳墊上。
我急忙彎腰去撿手機,額頭不小心抵在了儀表盤上。當我把手機撿起來時,發現屏幕已經黑了,就像一口深不見底的井,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
我盯著黑屏中自己模糊的倒影,思緒突然飄遠。我想起了故安離開的那一天,那個夜晚,似乎也是如此的漆黑,沒有一絲光亮。
就在我沉浸在回憶中的時候,知夏姐忽然開口了,她的聲音低沉而穩定,仿佛能穿透這無儘的黑暗:“先彆想太多。她既然能回複你,就說明她現在至少是安全的。至於撤回……也許有她的理由。”
她頓了頓,騰出右手,從檔位杆旁邊的小儲物格裡摸出一顆檸檬糖,塞進我手裡。我攥著糖,掌心漸漸有了溫度。
“等雪小點,”知夏姐說,眼睛看著前方被雪模糊的紅綠燈,“我們去吃排骨。你不是最愛吃我燉的酸甜口嗎?到時候你多吃兩碗飯,吃飽了再想。”
我沒說話,隻是慢慢剝開糖紙,把檸檬糖含進嘴裡。酸味先衝上來,激得我眯起眼,緊接著甜味漫開,像有人輕輕按住了我亂跳的心臟。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灑落,仿佛沒有儘頭一般。改裝車的暖氣源源不斷地噴湧而出,呼呼作響,卻依然無法驅散我內心的寒意。
我靜靜地靠在車窗上,感受著那一絲涼意透過玻璃傳遞過來。由於車內和車外的溫差,車窗上漸漸凝結起一層薄薄的霧氣,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伸出手指,輕輕地在霧氣上描繪著,一個小小的笑臉逐漸浮現出來。然而,還沒等我仔細端詳,它就像被一陣風吹過似的,迅速消失不見。
我不禁想起了故安,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她到底撤回了什麼呢?是一條重要的信息?還是一句真心話?
我凝視著窗外,雪花如羽毛般輕盈地飄落,一片接一片地覆蓋在玻璃上,宛如無數封被撕碎的信件。這些雪花似乎在訴說著什麼,卻又讓人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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