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熊聽到張恪此問也不意外,笑著說道:“你可還記得你們剛到我手下時,我向你問過是否認識我們指揮使大人。”
張恪點點頭:“但我和我的父祖確實都未曾見過指揮使大人。”
韓熊接著說道:“這就對了,你們這樣的罪過,敢下令不要為難你們的,除了指揮使大人,那就隻有指揮使大人的上麵。而在這遼西,能使喚動我們指揮使大人的除了王命也就隻有定遠侯王公武大人一人了。雖然你祖父說跟我們王公武大人隻見過幾麵,沒有深交,但我還是篤定,不許為難你們的命令是王老將軍下給我們指揮使的。不過這也是我猜的,畢竟向我這樣的一個小伍長,一年也就見上我們指揮使大人幾麵,話更是一句也說不上。”
張恪點點頭,他們日子好過後,他們祖孫也猜測過可能是誰在照顧他們,猜來猜去也隻能是想也許是定遠侯念及當年同朝為官,交代了不要為難他們。張恪看著韓熊又問道:“可是韓伍長,在下還有一問,即便有上官交代了不許刻意為難我們,可這些時日願意真的照顧我們的也隻有韓伍長您一人。畢竟我們頂著通敵賣國的名頭,韓伍長您就不怕牽連您嗎?”
韓熊狡黠一笑說道:“我隻是沒有苛責你們罷了,該乾的活也沒少讓你們乾,你們又怎麼會連累到我呢?至於為什麼比其他人對你們更好一些,那個詞叫什麼來著?燒冷灶,對反正先來無事,你們又沒什麼油水可榨,又有人保你們,那我為何不燒燒你們的冷灶呢?”
聽到韓熊如此說,張恪無奈的笑了笑說道:“韓大人,我們這冷灶可是結了冰的,您大概是燒也白燒。”
韓熊拍了拍張恪的肩膀:“張恪啊,我倒覺得未必。我雖然沒講過王公武大人,但對這位老大人的脾氣也略有耳聞,他可不會輕易救人。而且這些日子我也觀察了你們祖孫六人,除了你和你爺爺外,就是一群讀書讀傻了的書呆子。當然你和你爺爺也沒好到哪去,說你爺爺通敵,我覺得那老頭多半是乾不出來的。”
韓熊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再者說,燒你們的冷灶又不花我的錢,我隻是拿你們當個人看罷了。今天這一袋子餅和酒肉也是我從夥房拿的,又不花老子一文錢,對我又沒壞處。而且就算我天天踹你兩腳,罵你兩句對我也沒啥好處。我爹從小就跟我說,對自己沒好處的壞事不要做,對自己沒壞處的好事要多做。例如在林子裡打獵,你要是已經打夠了獵物,回家路上又看見一隻掉在陷坑裡的獐子,那你一定要放它一命。你不放它,它也隻能爛在原地,進不了你的肚子裡,但你放了它,它下的崽兒也許就會在來年讓你不會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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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恪讚歎一聲:“令尊有大智慧!”
韓熊哈哈一笑:“有什麼大智慧,我和我爹都是目不識丁的大老粗,再說這兩個月你不也在教我識字嗎?這袋子餅就當是我的拜師費了。”
張恪也是一笑,說到:“目不識丁未必沒有見識,讀書萬卷也可能鼠目寸光。不過韓伍長,您這燒冷灶燒的如此坦誠直白,將自己的人情說的如此功利直白,我倒也是第一次見。”
韓熊說到:“我讀書識字不如你,可是摸人性情你遠不如我。就拿你來說,我越是如此坦誠直白功利,將來你萬一有複起的那一天越不會忘了我,越會感激我。”
說完韓熊跳下馬槽拍拍張恪的肩膀說道:“好了,喂完了馬就回去休息吧,這兩日年節沒什麼大事,你們每天把這二十匹馬看好就行,我走了。”說完,哼著小曲走出了馬廄。
張恪拿著布袋回了居住的破屋,門窗破損的地方用破布簡單的封堵了一下,但還是漏風,屋內燒著一堆柴火,讓屋裡稍稍有了些暖和氣。火上架著一個陶罐,裡麵熬了些稀飯。
屋子裡張恪的父親伯父和兩位兄長都回來了,圍著躺在茅草墊子上病重的祖父。張琰前兩日整日昏睡,隻能勉強喂些水米進去,今日精神卻好了許多,意識清醒了過來,能勉強說上幾句話。眾人都知道這怕是回光返照,人怕是熬不過這個年關了。
張琰回到屋內,將布袋中的小酒葫蘆拿出來,將麵餅和肉交給在火邊照看的兄長。張恪拿著酒葫蘆來到祖父身邊,張琰看到張恪過來,眼睛亮了幾分,向著張恪伸出手。
張恪握住老人乾枯的手,坐在老人身邊,將祖父稍微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將酒葫蘆喂到祖父的嘴邊。張琰喝了一口酒,烈酒入喉,張琰又清醒了幾分,開口問道:“恪兒,這是哪來的?”
張恪將今日在馬廄的事及韓熊所說的燕行雲被冊立為世子和來到遼西一一告訴祖父。張琰聽完,眼睛一亮,本來渾濁暗淡的眼眸中又重新燃起了精光。
思考了一會兒後,張琰握住張恪的手說道:“恪兒,這是你的機會,這是我們張家的機會!那日世子殿下在燕京城門為我等說了話,那就證明世子殿下相信我等是被奸人陷害的。現在他又來了遼西,恪兒,你要把握住這個機會,你懂嗎?”
張恪緊緊握住祖父的手說道:“祖父放心,我懂,隻要有一線生機我肯定會牢牢抓住,為我張氏一族,為祖父洗清冤屈,帶著我們張氏一族重返燕京。”
張琰卻搖了搖頭,看向屋內的其他人說道:“都過來!”
看到兒孫都湊到身邊後,張琰說到:“你們這些人,平日裡治學還可,但非為官之才。將來若是恪兒有複起的那天,你們幫不上他,反而隻會拖他的後腿。我大概是要死在這錦州城外了,將來若是能夠昭雪平反,除了恪兒以外,你們不得返京,不得為官,就在這錦州城安家,在此治學,把張家其他人也都接到這錦州城,聽明白了嗎?”
張琰的兩兒兩孫跪在老人身邊,哭著哭著說道:“兒子(孫兒)記住了,謹遵父親祖父)教誨!”
張琰看著屋頂歎息道:“年關難過年年過,今年這年關,老夫怕是過不去了。”
祥嘉十四年臘月二十九,曾經的大虞資德大夫正治上卿燕王行在禦史台右禦史大夫張琰,以一個罪囚的身份病死在了錦州城外軍營中的破舊茅屋中,死後隻得一席草席裹身,草草埋在了錦州城外的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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