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幾乎要讓人分不清現在身處何處,像一根浮木找不到任何可以停靠的地方,那種窒息感如影隨形,宛如海水逐漸沒過頭頂一般。
被許竹萍扇了一巴掌後,他被關起來兩天了,陳許冽始終沒有低頭妥協。
於是第三天,他迎來了斷電,整個房間都陷入了黑暗之中,甚至連透著光的窗戶都在外麵貼上了一層遮光紙。
少年蜷縮在地,與黑暗融為了一體,如果不是偶爾還有一點呼吸聲,隻會讓人覺得這裡躺著一具屍體。
明明長得很高,卻縮成了小小的一團,他身體下意識蜷成了蝦子狀,聽說這是人覺得最有安全感的姿勢,因為嬰兒還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就是這樣蜷縮的。
陳許冽嘗到了口中的腥甜,唇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咬破了。
他覺得自己此刻像是在瀕臨死亡的掙紮,有種溺水的窒息感,讓他無法呼吸。
這裡太黑了,什麼都看不到,陳許冽有些恍然地想,是不是其實都是假的,他根本沒有被人從那個倉庫裡救出來,他其實一直都還困在裡麵,一切都隻是他被折磨得快瘋了的時候出現的臆想。
又或者,其實他從來沒從那個被關了三年的房間裡走出來,他從頭到尾都還被困在那個陌生的國度、冰冷的房間,然後日複一日的自欺欺人。
但是太好笑了,並不是啊,而是許竹萍知道他怕黑,她知道,所以才故意要把他關在這裡的。
隻有痛才會記住,她就是要他記住不聽話會有什麼後果,一如過往那三年。
剛開始被帶到國外的時候,他曾經一次次逃跑、反抗,然後一次次被抓回來,被關起來。
他知道許竹萍就是要他低頭,但他不願意,憑什麼呢,憑什麼他要屈服。
那時的他並不明白,她在維護的其實並不是陳許凜,而是她身為母親的絕對權威,她容不得這種離經叛道的出格,他越反抗,她就越不會放他回國。
甚至,許竹萍發現挨打都不怕的他,竟然怕黑這件事之後,很快從簡單地把他關起來變成了特彆準備的“小黑屋”。
她要讓他妥協認錯,一天不行就兩天,兩天不行就一周,一周不行就一個月,半年,一年……
終於,他屈服了,不再想著逃跑,也不再想著反抗。
他像終於想明白了一樣,不再提起綁架時沒被選擇這件事,也不再提出想和溫爾訂婚,甚至也不提要回國了。
他被放了出來,慢慢的,也被允許走出那棟莊園,儘管背地裡還是有保鏢跟著他。
許竹萍在當地給他安排了入學,她讓他和周圍的同學打好關係,要學會八麵玲瓏,要懂得籠絡人心。
因為陳許凜是陳家繼承人,隻需要被人仰望就夠了,他已經具備了殺伐果斷、冷酷理智的行事作風。
而他陳許冽作為輔佐者,還沒具備該有的左右逢源、八麵玲瓏,在學校裡他學會了偽裝,最明顯的一點是,嘴角總是掛著習慣性的笑。
從前跟溫爾在一起的時候,他也總是笑,開心的時候笑,不好意思的時候也笑,被嚇到了也笑,不過那都隻對著溫爾,他怯弱又靦腆地衝她彎起唇角,她便會允許他跟在她身後。
除此之外,他小時候還很愛哭,丁舒漫說得沒錯,他在溫爾麵前就是個小哭包,不過倒也不是因為經常有很多值得難過傷心的事,而是他隻要稍微情緒起伏大點,眼眶就容易紅紅的,尤其是在溫爾麵前。
但陳許冽從不知道,原來笑也會這麼累,以及他好像已經不會哭了,不想也不知道該怎麼哭了。
助理定期會給許竹萍彙報國內的情況,偶爾會提到陳許凜--那個比他早出生兩分鐘、被綁架時父母的第一選擇、集萬千光環於一身的哥哥。
明明他們都是一樣的,一樣的父母,一樣的出身,一樣的長相,可卻是天差地彆的境遇。
這世界多的是不公平,但陳許冽從小就沒想過要和陳許凜爭,在他眼裡,哥哥確實是最好的,也值得最好的一切。
但是為什麼要選溫爾呢,他都求他了。
還有,被二選一的時候,他也覺得該死的人是自己,但是為什麼他們都要將這個選擇這麼明確地告訴他,他們總是一遍又一遍地放棄他。
就連他敬愛的哥哥也一樣,他那天甚至沒回頭看過他一眼,就這麼走了,就好像遺留在倉庫裡的不是他的親弟弟,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物件。
空氣中蔓延著血的腥甜,地上滿是玻璃碴子,那是燈滅的一瞬間陳許冽失手打破的杯子,他竭力想要告訴自己,沒什麼可怕的,不過是一片漆黑罷了。
但實際上卻是他控製不住地發抖,玻璃碎片劃傷了皮膚,滲出血,陳許冽感覺不到疼痛,隻是縮在地上,意識陷入了混亂。
漸漸的,他額頭開始變得滾燙,還不時穿插著幾句囈語,像是在輕聲叫著誰的名字,一開始是“溫爾”,中間不小心喊了一句“哥哥”,他睫毛顫了顫,又轉變為喊“溫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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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裡有太多亂糟糟的聲音,陳許冽分不清自己現在身處何處,他像被困在一個漆黑的小房間裡,往左往右,往前往後都是破不開的牆壁,密不透風的窒息充斥著周圍,要將他困死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