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陷入一片沉寂。劉諶靠在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臉上的失望之色難以掩飾。他本以為回到成都，至少還有這些根基深厚的功臣之後可以團結依靠，沒想到竟是如此一群庸碌之輩。
“唯一能用的……竟隻是忠心麼？”
劉諶低聲自語，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這忠心固然重要，但僅憑忠心，如何能整頓這積弱已久的朝綱，如何能應對虎視眈眈的強魏與東吳？
郤正見狀，躬身道：“臣言儘於此，或有偏頗，僅供殿下參詳。然殿下亦不必過於憂心，朝廷之中，亦非全無才俊。隻是……需殿下細細甄彆，大膽擢升。”
劉諶深吸一口氣，迅速從失望中恢複過來，眼神重新變得堅定銳利。他點了點頭：“卿直言不諱，孤心甚慰。孤明白了。看來，這成都的局麵，比孤在軍中想象的，還要……需要費些力氣整頓。”
“殿下聖明。”
郤正頓時鬆了一口氣。
劉諶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孤已經上奏父皇，設立內閣，處理國中之事。你、費承、蔣斌、董召、諸葛緒入內閣，你為首輔大臣。”
雖然情況比較差，但總比一個月前強。這些人或許才能不行，但隻要有足夠的時間，認真培養總是可以的。
沒有宰輔的才能，當個縣令總是可以的，不能獨當一麵，但衝鋒陷陣總是可以的。
所缺少的就是教育而已。
劉諶有足夠的耐心。
他還將內閣並八部的官製解釋了一遍。
“這！”郤正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落到自己頭上。
郤正聞言，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來。他原本以為今日進言雖得殿下賞識，卻不想竟被委以如此重任。首輔大臣！這可是總理朝政的要職。
“殿下，臣才疏學淺，恐難當此重任……”郤正慌忙跪地，勸慰道：“朝中尚有譙周、董厥、樊建等老臣，皆比臣更適宜此位。”
劉諶起身扶起郤正，目光如炬，正容道：“孤在軍中多年，深知用人之道。老臣雖經驗豐富，卻多固守成規。如今國勢危如累卵，正需破舊立新。卿今日敢言他人所不敢言，僅此一點，便勝過許多屍位素餐之輩。”
他走至窗前，望著宮牆外隱約可見的街市，解釋道：“內閣之設，非為守成，而為革新。卿既知朝中弊病，就當知非大刀闊斧不能挽救。這首輔之位，非卿莫屬。”
郤正眼中泛起淚光，再度跪拜：“臣蒙殿下知遇之恩，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
“好！”劉諶撫掌而笑，“即日起，內閣便運轉起來。首要之事，是整肅吏治。卿可先擬個章程，三日後與諸臣共議。”
“臣領命。”
郤正連忙應道。
“時間也差不多了，你隨我一起進宮吧！”
劉諶邀請道。
“諾。”
郤正不敢怠慢，連忙應了下來。
此刻，譙周的府邸書房內卻燈火通明。
一封密信被重重拍在紫檀木書案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譙周麵色鐵青，胸膛微微起伏，往日裡那份故作超然的儒雅蕩然無存，隻剩下被觸及根本利益的驚怒。
“諸位都看看吧！”他的聲音因壓抑著怒火而顯得有些嘶啞，“北地王，好一個北地王！甫一回京，便行此驚人之舉。內閣？首輔郤正？費承、蔣斌……哼，儘是些黃口小兒或迂腐之輩！竟將我等老臣全然摒棄在外！”
現場的幾位大臣多與譙周交好、同屬“益州本土派”或主張休養生息。他們傳閱著那封透露著內閣人選的密信，臉上無不露出震驚、疑惑，繼而轉為憤懣之色。
吳秀撚著胡須，眉頭緊鎖：“譙公，此事當真？陛下……陛下竟能允了？這內閣之權，幾與丞相無異，甚至更有過之！若真讓郤正等人掌了實權，我等日後在朝堂之上，豈還有立足之地？”
一個郤正倒是沒有什麼，但其他人都是元從派或者荊州派，與蜀人沒有任何關係，甚至譙周等人還在暗中排擠這些人，讓這些人掌權了，還有蜀中士人什麼事情呢？
“豈止是無立足之地！”尚書右選郎王祐接口道：“觀此名單，無一不是與秦王一般，心存僥幸、欲與魏吳爭鋒的強硬之徒。若由他們主導國策，必摒棄我等多年來力求的休兵養民之策，妄動乾戈！屆時，國帑耗儘，生靈塗炭，我季漢這點微薄基業，怕是要毀於一旦！”
他自然不是擔心炎漢基業，擔心是川中世家豪族的利益。
尚書許遊也憂心忡忡地說：“吾觀所謂‘八部’之設，這分明是要將現有官製連根拔起，徹底清洗朝堂啊！秦王在軍中久了，竟想把朝廷也當做軍營來管嗎？”
雖然八部官員名單還沒有出來，但許遊並不認為自己能夠成為尚書之一，而且，朝廷的權力都掌握在內閣手中。
作為許靖的孫子，許遊也是要臉麵的。劉諶無疑就是不想用他。
“絕不能讓此事成了！”譙周猛地站起身，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斬釘截鐵地說道：“此非僅為我等官職祿位，實是為國家存續計！秦王年輕氣盛，不知治國之艱，隻憑一腔血氣之勇，若任其胡為，國必生亂。”
他壓低了聲音，語氣卻更加森然：“明日朝會，秦王必會將此議正式提出。我等必須聯手抗之！務必讓陛下和朝中眾臣明白，此議之荒謬與危險！”
“譙公所言極是！”眾人紛紛附和。
“然則，該如何行事？”許遊問道，“秦王新立軍功，聲望正隆，陛下似乎也對其頗為倚重。”
譙周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芒，得意的說道：“首先，我等需立刻聯絡更多同僚，尤其是那些同樣未被納入此‘內閣’、心中必有怨望之輩，這些人就是我們爭取的對象；其次，要強調祖製不可輕變，先帝、丞相所定官製，豈可因一人之意而輕易更改？此乃動搖國本之舉！”
他頓了頓，繼續道：“最後，也是最重要的，要緊扣‘國力’二字。要讓所有人知道，與魏吳抗衡，無異以卵擊石。北地王此舉，看似勵精圖治，實則是將國家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我等反對，非為一己之私，實是為保社稷、安黎民！”
他看向眾人，語氣沉凝道：“諸位，成敗在此一舉。若讓內閣設立，彼等手握大權，我等皆成案上魚肉，川中百姓將無生存的可能。若我等能合力阻之，則朝局依舊，國策方能持重。還望諸位同心協力！”
“願唯譙公馬首是瞻！”
書房內，眾人達成了共識，一場針對劉諶改革計劃的風暴，開始在暗夜裡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