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成都皇城卻燈火通明。為慶賀秦王劉諶力挫鐘會大軍、凱旋而歸，劉禪特在宮中設下盛宴。旨意一下，文武百官無論心中作何想，皆紛紛盛裝出席，宮門外車馬絡繹不絕，顯出一派難得的喧鬨景象。
大殿之內，絲竹管弦之聲悠揚，編鐘清越。宮女宦官們捧著美酒佳肴，穿梭於筵席之間。鎏金香爐裡吐出嫋嫋青煙，混合著酒肉與脂粉的香氣，營造出一種略顯奢靡的繁華氛圍。
劉禪高踞禦座之上，麵色紅潤，顯得心情頗佳。擊敗鐘會解除了迫在眉睫的威脅，讓他輕鬆了不少。他身旁坐著太子劉璿，以及幾位受寵的妃嬪。太子神情略顯複雜，不時看向殿門方向。
“陛下，秦王殿下與郤正郤大人到了。”內侍尖細的聲音響起。
霎時間，殿內許多目光齊刷刷投向入口。隻見劉諶一身親王常服，雖未著甲胄，但龍行虎步之間，那股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與沉穩堅毅的氣質依舊撲麵而來，與周遭的靡靡之音格格不入。
在他身後半步，跟著剛剛被委以重任的郤正，此刻的郤正努力保持著鎮定，但眉宇間仍能看出一絲激動與謹慎。
“兒臣參見父皇！”劉諶行至禦前，躬身行禮。
“臣郤正，叩見陛下！”郤正則大禮參拜。
“哈哈哈，吾兒來了！快，平身！入座！”劉禪開懷大笑，揮手讓劉諶坐到自己左下首最尊貴的席位，那是特意為他預留的位置。
“郤愛卿亦辛苦了，入席吧。”他對郤正的態度也顯得頗為和藹。
劉諶謝恩落座，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他看到許多熟悉或陌生的麵孔，感受到各種複雜的視線：有敬佩，有好奇，有審視，當然，也有隱藏在笑容下的忌憚與冷漠。他的目光在與譙周等人相遇時，對方立刻報以看似謙恭溫和的微笑，但劉諶能敏銳地察覺到那笑容下的僵硬。
郤正的位置被安排在了中遊靠前，恰好與譙周、許遊等人的席位相距不遠。他甫一坐下，便感受到來自側方那看似不經意瞥來的目光，如芒在背。
畢竟他是跟著劉諶一起進入大殿的，足以說明郤正的態度。在譙周等人看來，這就是背叛。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劉禪興致越來越高，舉杯對群臣道：“此次鐘會逆賊來犯，氣焰囂張，幸得秦王，臨危受命，親冒矢石，率我軍將士浴血奮戰，方克敵製勝，揚我國威！此乃社稷之幸，朕心甚慰！諸卿，與朕同飲此杯，為秦王賀！為將士們賀！”
“為秦王賀！為將士們賀！陛下萬歲！”群臣紛紛起身舉杯，頌賀之聲盈滿大殿。
不管怎麼樣，因為劉諶，自己等人的富貴又得以保全。
劉諶起身，舉杯回敬：“此戰之功，上賴父皇洪福，下憑將士用命，三軍效死，川中百姓鼎力支持。兒臣不過儘人子本分，恪守職責，實不敢居功。願我炎漢國運昌隆，再續漢祚！”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言辭得體，不矜不伐，引得不少務實之臣暗暗點頭。
然而，這番謙辭在譙周等人聽來，卻彆有一番滋味。尤其是那“再續漢祚”四字，在他們看來，無疑是劉諶主戰野心的明確信號。
祝酒之後，樂舞再起，氣氛似乎更加熱烈。但暗流卻開始湧動。
隻見譙周向對麵的許遊使了個眼色。許遊會意，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端著酒杯，笑著走向郤正的席位。
“郤大人，恭喜恭喜啊！”許遊笑容可掬，笑眯眯的說道：“今日得與殿下一同入宮，想必是深得殿下信重了。日後還要多多仰仗令先兄啊。”
這話聽起來是恭維，實則是在試探，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鄰近幾席的人聽到。
郤正心中一驚，知道來者不善。內閣之議尚未公開，許遊此言頗有深意。
他連忙起身，謙遜道：“許尚書言重了。正蒙陛下與殿下不棄，略儘臣子本分，何談信重？倒是許尚書世代忠良，乃我朝棟梁，正當為陛下、為殿下分憂才是。”
他巧妙地將“殿下”與“陛下”並列，既未否認與劉諶的親近，也點出許遊的出身，提醒他彆忘了根本。
許遊碰了個軟釘子，乾笑兩聲：“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卻並不離開，反而壓低了聲音，看似推心置腹地說道：“不過，令先兄，殿下久在軍旅，銳意進取，自是好事。然治國之道，非同戰陣，講究的是平衡與持重。有些事，若操之過急，恐非國家之福啊。我等身為臣子，有時也需適時進言，勸諫殿下稍緩步伐，方是忠君愛國之道。”他這話，既是在勸郤正，也是在散布秦王急於求成的論調。
郤正心中冷笑，麵上卻一副受教的模樣，笑眯眯的回道：“許尚書老成謀國，所言極是。殿下聰慧睿智，深通文武之道，自有分寸。我等臣子，竭誠輔佐，儘力辦事便是。”
他再次把皮球踢了回去，暗示劉諶自有主張，不容他人置喙，且點明臣子的本分是“辦事”而非“阻撓”。
許遊見郤正滴水不漏，一時語塞。此時，譙周也端著酒杯，笑吟吟地踱了過來。
“嗬嗬，二位在聊什麼，如此投入？”譙周一副慈祥長者的模樣，笑眯眯的望著兩人說道：“今日盛宴，當開懷暢飲，共慶太平才是啊。”他先定了調子，強調“太平”。
“譙公。”郤正和許遊皆微微行禮。
譙周看向郤正，語氣溫和道：“令先啊，今日見你與殿下同行，老夫甚是欣慰。殿下年輕有為，正需似你這般穩重之臣在身邊輔佐。隻是……”
說到這裡，譙周臉上頓時露出一絲遲疑來。
“嗬嗬，老大人所言甚是。下官認為殿下英明神武，加上我等的輔佐，肯定能建立一番偉業的。”郤正心中一陣冷笑。
譙周聽了臉色一僵。
讓他輔佐劉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現在恨不得殺了劉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