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柔散布的謠言在牧民中悄然發酵,有人開始質疑黃玉卿的用心。
當夜,牧場圍欄被破壞,數十頭牛羊走失。
蕭明軒主動請纓追查,在雪地裡發現了可疑的腳印和半塊陌生的令牌。
黃玉卿看著令牌上模糊的狼頭印記,冷笑:“看來有人不甘寂寞,還找了幫手。”
她轉頭對蕭明軒說:“軒兒,這盤棋,你陪我一起下。”
朔北的冬夜,寒風像淬了冰的刀子,刮過新壘起的土坯房頂,發出嗚嗚的尖嘯。將軍府內,燭火搖曳,映照著黃玉卿沉靜的麵容。她指尖撚著一小撮剛從空間裡取出的、帶著微弱靈光的雪蓮粉末,小心翼翼地撒入麵前一碗滾燙的薑湯裡。靈氣絲絲縷縷融入湯中,驅散了屋外的寒意。
“娘親,這個給明軒哥哥喝嗎?”念安裹著厚厚的棉襖,小臉凍得紅撲撲的,踮著腳好奇地探頭。
黃玉卿溫和地笑了笑,將碗遞給一旁侍立的丫鬟:“送去給明軒。他今日跟著阿爹在雪地裡巡查營防,回來時嘴唇都凍紫了,這個能驅寒氣,也免得傷了肺腑。”她頓了頓,目光轉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外麵風聲緊,讓暗衛多留意些,尤其是那些……新來的、麵孔生的人。”
丫鬟應聲退下。念北正趴在矮幾上,對著一張粗糙的羊皮地圖指指點點,嘴裡念念有詞:“……從這裡繞過去,能省半天的路,就是雪太厚,車不好走……”
黃玉卿看著兒女,心頭暖流湧動,卻也壓不住那絲被寒風帶來的不安。蘇清柔那個女人,像根紮在肉裡的毒刺,表麵偃旗息鼓,暗地裡卻從未停止過蠕動。前幾日,就有風聲吹到她耳中,說是在一些偏遠的牧民帳篷裡,開始流傳起一些酸溜溜的閒話。
“……漢人夫人就是會算計,把好地都圈起來養牛羊,咱們牧民隻能啃風沙……”
“誰說不是?那烈酒、肉乾,賺的都是咱們的血汗錢!她那藥,怕不是摻了東西,吃了才覺得好……”
“聽說啊,她跟那北邊來的羅刹商人,眉來眼去,指不定……”
這些話,像毒藤蔓,在貧瘠和猜忌的土壤裡悄然滋生。黃玉卿並未立刻發作,她知道,對付這種陰溝裡的老鼠,光靠堵是堵不住的,得等它自己跳出來,再一網打儘。她隻是暗中加強了牧場和酒坊的守衛,同時讓蕭勁衍派出的親兵,多在牧民聚居地走動,傳遞些將軍府發放糧種、教授新法、免費看病的實在消息,用事實去衝淡那些惡意的汙濁。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夜色更深時,一陣急促而壓抑的腳步聲打破了將軍府的寧靜。一個渾身沾滿雪沫、氣息粗重的親兵闖了進來,單膝跪地,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夫人!不好了!西邊三號牧場!圍欄被人破壞了一大截!跑了……跑了至少三四十頭牛羊!”
黃玉卿猛地站起身,燭光在她臉上投下冷硬的陰影。念安、念北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什麼時候發現的?”黃玉卿的聲音沉得像冰。
“約莫半個時辰前!巡夜的兄弟發現不對,立刻追了,但雪太大,腳印亂糟糟的,隻追回來幾頭小的,大部分……都沒了影蹤!”親兵的聲音充滿了懊惱和憤怒。
“現場呢?可有什麼痕跡?”黃玉卿追問,目光銳利如鷹。
“有!有腳印!不止一人!看鞋印,像是……像是咱們朔北牧民常穿的硬底皮靴!但……但有些地方又深又亂,像是故意破壞!還有,在圍欄被破壞的木樁旁邊,撿到了這個!”親兵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油布包著的小東西,呈了上來。
黃玉卿接過,油布解開,露出半塊殘破的木質令牌。令牌邊緣粗糙,像是被硬生生掰斷的,上麵隱約刻著一個模糊的圖案——一個齜牙咧嘴的狼頭,線條粗獷,帶著一股蠻荒凶戾的氣息。
她的指尖在令牌上緩緩摩挲,那冰冷的觸感仿佛帶著血腥氣。狼頭……朔北本地牧民並無此等圖騰。這令牌,透著一股外來的、不屬於此地的凶悍。
“娘親……”一個清朗而帶著少年人特有急切的聲音響起。蕭明軒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門口,他顯然是聽到了動靜趕來的,身上還披著那件黃玉卿特意讓人加厚的狐裘大氅,臉上褪去了平日的溫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屬於蕭家男兒的凝重和躍躍欲試的銳氣。“牧場的事,我聽說了。娘親,讓我去查!”
黃玉卿抬頭,對上兒子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這孩子,不再是那個需要她小心嗬護、連說話都怯生生的小世子了。在朔北的風雪和兵法熏陶下,他像一株挺拔的鬆柏,迅速抽枝拔葉,長出了堅韌的枝乾。他跟著蕭勁衍巡查營防,學習排兵布陣,跟著老將軍研讀兵書,甚至在幾次小規模的邊境摩擦中,已經能冷靜地提出自己的見解。此刻,他眼中閃爍的,是責任,是渴望證明自己的決心。
“軒兒,”黃玉卿的聲音放緩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雪深路險,天寒地凍,此事凶險,並非兒戲。”
“娘親!”蕭明軒上前一步,語氣堅定,“朔北是我的家!牧場裡的牛羊,是牧民們過冬的命根子!我身為蕭家子孫,豈能坐視?爹爹教導我,為將者,當保境安民,護百姓周全。如今家門前出了事,兒子若退縮,將來如何統領兵馬,守護這朔北萬裡疆土?”他目光灼灼,看向黃玉卿手中的半塊令牌,“而且,這令牌……兒子覺得,此事絕不簡單!背後定有黑手!兒子想親手揪出來,給那些造謠生事、破壞家園的宵小一個教訓!”
一番話,擲地有聲,充滿了少年人的熱血和初具雛形的擔當。黃玉卿深深地看著他,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蕭勁衍,那份護短、那份熱血、那份不容侵犯的驕傲,一脈相承。她心中的那絲陰霾,被這股少年意氣驅散了大半。
她將那半塊冰冷的狼頭令牌遞到蕭明軒手中:“好!軒兒,這盤棋,你陪我一起下。”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帶上你最信得過的幾個人,帶上能追蹤的獵犬。記住,安全第一,摸清情況,不要打草驚蛇。這令牌,是線索,也是警告。背後的人,恐怕比我們想象的更貪婪,也更危險。”
“是!娘親!”蕭明軒鄭重地接過令牌,仿佛接過了一柄無形的劍。他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狐裘大氅的下擺在寒風中翻飛,帶著一股破開陰霾的銳氣。
黃玉卿目送兒子消失在門外的風雪中,眼神重新變得深邃如淵。她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刺骨的寒風立刻灌了進來,吹得燭火劇烈搖曳。她卻渾然不覺,目光穿透沉沉的夜色和飛舞的雪花,投向西邊牧場所在的方向。
蘇清柔……那個女人,像一隻躲在暗處的毒蜘蛛,終於忍不住要織網了。散布謠言,動搖人心,這是第一步。破壞牧場,製造混亂,嫁禍牧民,挑起矛盾,這是第二步。而這半塊帶著狼頭印記的令牌……黃玉卿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看來,這隻毒蜘蛛,不甘心隻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蹦躂,她找到了“幫手”。朔北地界,敢用這種凶悍狼頭做標記,行事又如此鬼祟狠辣的……除了那些在邊境線上流竄、以劫掠為生的亡命流寇,還能有誰?這些流寇,如同草原上的鬣狗,嗅覺靈敏,為了利益,什麼都敢乾。蘇清柔,是打算用這些肮臟的鬣狗,來咬斷朔北的根基嗎?
“念北,”黃玉卿頭也不回,聲音在寒風中卻異常清晰,“去把你爹爹請來。另外,傳令下去,讓所有牧場、酒坊、工坊,即刻加強戒備,尤其是夜間巡邏,沒有我的手令,任何生人不得靠近核心區域。還有,讓錢莊那邊,留意一下最近有沒有大額、異常的金銀流動,特彆是……往西邊去的。”
“是,娘親!”念北立刻應下,小小的身影也充滿了乾練,快步跑去傳令。
黃玉卿緩緩關上窗,隔絕了外麵的風雪。屋內重新恢複溫暖,但她心中的寒意卻更深了。蘇清柔的瘋狂,流寇的貪婪,像兩條交織的毒蛇,正悄然向朔北的繁榮與安寧噬咬而來。這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破壞,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試探,一場針對她黃玉卿、針對蕭家、針對整個朔北根基的陰險進攻。
她走到書案前,拿起一支狼毫筆,蘸飽了濃墨。燭光下,她的側臉線條堅毅,眼神銳利如刀。筆尖落在素白的宣紙上,沙沙作響,一行行冷靜而清晰的指令流淌而出。調動暗衛,監控蘇清柔的動向;聯絡邊境線上安插的眼線,徹查近期流寇的異動;讓蕭勁衍秘密抽調一隊最精銳、最擅長追蹤和夜戰的親兵,隨時待命……
窗外的風雪似乎更大了,呼嘯著,像無數冤魂在哭嚎。但在這間溫暖的屋內,一場無聲的反擊,已然拉開序幕。黃玉卿知道,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而她,和她的朔北,早已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蘇清柔和她背後的“狼”,若敢撲上來,就要有被撕碎的覺悟!她筆鋒一頓,在紙末留下一個冷冽的鉤,仿佛一道無聲的戰書,擲向那茫茫的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