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寒風如刀,卷起漫天沙雪。
黃玉卿站在新築的土城牆上,望著下方忙碌如蟻的軍民。
“夫人,黃家那幾個又在偷懶!”副將指著遠處角落。
黃玉卿冷笑:“讓他們去挖最深的戰壕——自食其力者留,投機取巧者滾!”
夜半,急促號角撕裂寂靜。
“敵斥候!被明軒的預警網困住了!”
蕭勁衍揮劍:“活捉!我要知道他們主子的底牌!”
審訊室內,俘虜顫抖著吐露:“大王子和二王子…為誰先攻城吵了三天…”
蕭勁衍與黃玉卿對視一眼,心中了然。
“傳令全軍,”蕭勁衍聲音如鐵,“明晚,用火牛陣給他們送份大禮!”
朔北的冬夜,寒風裹挾著砂礫與雪粒,如同無數把冰冷的銼刀,狠狠刮過新築的土城牆。風在牆垛間發出嗚咽般的尖嘯,卷起地上的積雪,拋向漆黑的夜空。城牆之下,卻是另一番景象——無數火把在狂風中頑強跳躍,映照出一張張緊繃而堅毅的臉龐。士兵們赤膊上陣,汗水蒸騰起白霧,正將最後幾段巨大的鹿角拒馬釘死在城外預設的壕溝邊緣;牧民組成的運輸隊則扛著裝滿凍土和石塊的草筐,在深及小腿的積雪中艱難跋涉,加固著第二道斜坡。鐵器撞擊的鏗鏘、號子聲、馬匹的嘶鳴、車輪碾壓凍土的吱嘎聲……所有聲音都被風扯得破碎,卻又奇異地彙聚成一股磅礴的、令人血脈賁張的戰前交響。
黃玉卿裹著厚重的貂裘鬥篷,鬥篷的毛領幾乎遮住了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沉靜如古井的眼眸。她站在城牆最高處,目光如鷹隼般掃過下方這片被她親手規劃、如今正被軍民用血肉之軀一點點夯實的防禦體係。深壕、斜坡、鹿角拒馬、土牆……每一處都精準地卡在預設的地理節點上,如同一個巨大而精密的陷阱,隻待獵物踏入。她身旁,幾名朔北軍中資格最老的將領,包括那位曾對她“紙上談兵”頗有微詞的趙副將,此刻都沉默地跟隨著她的視線,臉上隻剩下凝重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欽佩。
“夫人!”一個年輕傳令兵頂著風,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上城牆,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續,“東…東三段!黃家…黃家那幾個!又…又躲起來了!”
黃玉卿的目光瞬間投向城牆東段一處相對背風的角落。果然,借著遠處火把的光,能看到幾個穿著臃腫棉袍的身影,正縮在一堆尚未搬運的木料後麵,瑟瑟發抖,偶爾探頭張望一下,又飛快地縮回去,活像幾隻受驚的土撥鼠。正是她那“投奔”朔北的“好”族人——黃家父母帶來的那個不學無術的兒子和幾個遠房親戚。被她安排到最艱苦的工地“體驗生活”後,這幫人偷懶耍滑的功夫倒是愈發爐火純青。
趙副將氣得胡子直抖,指著那角落,聲音因憤怒而拔高:“夫人!這幫蛀蟲!前日偷工減料,昨兒個裝病,今日又躲懶!軍法如山,當斬!”
“斬?”黃玉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風聲,“太便宜他們了。”她轉向身邊負責工事的軍需官,語氣平淡無波,“去,把東三段那幾處最深的反坦克壕——就是需要人下去用鎬一點一點刨凍土的那幾段——交給他們。告訴他們,天亮前,必須挖夠十丈長。挖不完,或者挖得不合格,就卷鋪蓋滾出朔北,永遠彆再出現在我眼前。朔北的糧,不養閒人,更不養蛀蟲。”
軍需官眼中閃過一絲快意,抱拳領命,大步流星地衝下城牆。黃玉卿的目光再次投向那角落,看著那幾個被軍需官揪出來、臉色煞白、試圖求饒卻被士兵粗暴推向壕溝深處的身影,眼底沒有絲毫波瀾。自食其力者留,投機取巧者滾——這是她定下的鐵律,對誰都一樣,包括她名義上的“族人”。黃家那點不堪的底細,早在他們踏足朔北時就被她摸得一清二楚,此刻不過是借機敲打,讓他們徹底斷了在朔北渾水摸魚的念頭。這根刺,她得親手拔乾淨,免得日後成了隱患。
夜色漸深,風雪似乎更大了些。城牆上的火把被吹得忽明忽暗,光影在一張張疲憊卻警惕的臉上跳躍。大部分工事已近尾聲,士兵們開始輪換著在背風處啃食凍得硬邦邦的雜糧餅子,灌幾口能凍掉牙的涼水。空氣中彌漫著鐵鏽、汗水和冰雪混合的冷冽氣息。黃玉卿也走下城牆,來到一處臨時搭建的指揮帳中。帳內光線昏暗,隻有一盞粗大的牛油燈在桌上搖曳,映照著巨大的沙盤。蕭勁衍正俯身於沙盤前,手指在代表敵軍可能進攻的幾條路線上緩緩移動,眉頭緊鎖。
“勁衍。”黃玉卿的聲音在寂靜的帳中響起。
蕭勁衍抬起頭,眼中的疲憊在看到她的瞬間被驅散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穩的力量。“玉卿,工事差不多了。隻是這風雪太大,視野受限,明軒的預警網能起多大作用,我心裡沒底。”
“放心,”黃玉卿走到他身邊,目光落在沙盤上代表牧民聚居點的幾個小旗上,“明軒那孩子,心細如發。他布置的眼線,都是最熟悉地形的牧民老手,又經過了你的‘小兵法’訓練。風雪雖大,卻也遮掩了馬蹄聲,反而利於他們隱蔽。敵軍若想大規模潛行,絕逃不過那些‘地老鼠’的眼睛。”她頓了頓,指尖輕輕點在沙盤邊緣一處標注著“密林”的區域,“我更擔心的是,敵軍會不會分兵,甚至派精銳斥候提前摸進來,探我們的虛實。”
蕭勁衍眼神一凜:“有道理。我已讓陳校尉帶最精銳的夜不收,在密林外圍布下了幾道暗哨。”他握緊了腰間的劍柄,指節微微發白,“隻是敵眾我寡,這一仗,不好打。”
“不好打,也得打,還要打贏。”黃玉卿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們的優勢,在於準備充分,在於民心可用,更在於我們占據地利。他們遠道而來,人困馬乏,又輕敵冒進,必會急於求成。我們隻需穩住,把他們的銳氣耗在冰冷的壕溝和鹿角上,等他們疲憊、混亂、陣型散亂之時……”她沒有說下去,隻是和蕭勁衍的目光在空中交彙,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那份破釜沉舟的決心。
就在這時——
“嗚——嗚——嗚——!”
淒厲、短促、穿透力極強的號角聲,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撕裂了朔北寒夜的寂靜!這聲音,並非來自城頭,而是來自城外預設的、最外圍的預警點!是蕭明軒親手設計、訓練的“牧民預警網”發出的最高級彆警報——發現敵蹤!
蕭勁衍眼中精光爆射,瞬間從沙盤前彈起,一把抓過靠在帳邊的玄鐵重劍,大步流星地衝出指揮帳,聲音如同炸雷,在風雪中轟然炸響:“全軍戒備!各就各位!號令發出,按第一預案迎敵!趙副將!帶你的玄甲營,隨我出城!目標——活捉!”
黃玉卿緊隨其後,鬥篷在狂風中獵獵作響。她沒有去城牆,而是徑直奔向了緊鄰指揮帳的一處營帳——那裡是蕭明軒的預警指揮中心。營帳內,幾名年輕的牧民子弟正緊張地圍著一張巨大的、用炭筆勾勒的簡易地圖,上麵插著不同顏色的小旗。一個穿著合身皮甲、眼神銳利如鷹的少年,正沉著地聽著一個裹著厚厚皮襖、凍得臉色發青的牧民彙報。正是蕭明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