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已肆虐朔北三日。
鉛灰色的雲層仍沉沉壓在將軍府的飛簷上,簷角懸著的冰棱足有三尺長,陽光穿透雲層時,隻在雪地上投下一片朦朧的光暈。黃玉卿立於府門前的石階上,靴底碾過結冰的積雪,發出細碎的咯吱聲。她望著遠處被白雪吞噬的草原輪廓,眉頭緊蹙——昨夜蕭勁衍派人傳回的消息,西牧區已有三個氈房被暴雪壓塌,十餘名牧民凍餓而亡,更有近百戶人家被困在雪窩中,斷糧已逾兩日。
“夫人,物資都已清點完畢。”親衛林虎捧著賬本快步走來,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霧團,“空間裡的耐寒青稞種取了兩百石,壓縮肉乾五十箱,還有您之前熬製的禦寒藥膏和靈泉水,都分裝在十輛雪橇上了。蕭將軍已調了五十名騎兵,加上學堂裡自願隨行的三十名少年郎,隨時可以出發。”
黃玉卿點頭,目光掃過庭院中整裝待發的隊伍。蕭明軒穿著一身縮水的棉甲,正幫著牧民子弟捆綁物資,凍得通紅的臉上滿是雀躍;幾名軍醫背著藥箱,正仔細檢查每輛雪橇上的取暖銅爐——這些銅爐是上月酒坊新鑄的,原本用來溫酒,如今卻成了雪中救命的利器。她伸手摸了摸雪橇上裹著厚氈的木箱,指尖觸到裡麵硬實的肉乾,心中稍定。
“出發前,我有幾句話要講。”黃玉卿提高聲音,讓所有人都能聽清,“此次去西牧區,我們不僅是送物資,更是要讓牧民們看清,誰才是真心待他們。蘇清柔散播謠言說我觸怒天神,說我私藏物資——那我們就用行動告訴他們,朔北沒有私藏的物資,隻有同生共死的心意。”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隊伍中幾個曾參與衝擊糧倉的牧民身上——那是蕭勁衍鎮壓暴動後,主動請罪要求戴罪立功的人。“你們當中,或許有人曾被謠言蒙蔽,但現在,是你們證明自己的機會。記住,我們救的不是彆人,是你們的同鄉,是朔北的骨肉。”
話音剛落,蕭明軒已跳上第一輛雪橇,舉起手中的馬鞭:“夫人放心,我們一定把物資送到每戶牧民手中!”騎兵們紛紛翻身上馬,馬蹄踏在積雪上,濺起一片片雪霧。黃玉卿看著隊伍緩緩消失在風雪中,轉身回府——她還要準備後續的熱湯,那是用空間裡的骨頭和野菜熬製的,既能禦寒,又能補充體力,隻是需要大量人手分裝,府裡的丫鬟和廚娘早已忙得不可開交。
行至內院時,卻見蕭勁衍站在廊下等她,玄色披風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你怎麼回來了?”黃玉卿上前幫他拂去肩上的積雪,“不是說要去東牧區巡查防禦嗎?”
“東牧區有副將盯著,我放心。”蕭勁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驅散了她指尖的寒意,“我聽說你要親自去西牧區?不行,雪太大,路途凶險,你留在府中統籌更穩妥。”
黃玉卿搖頭,抽回手整理了一下衣襟:“我必須去。蘇清柔的謠言還沒徹底破除,隻有我親自到場,才能讓牧民們安心。再說,靈泉水隻有我能取出,那些凍傷嚴重的牧民,等不得。”她望著蕭勁衍擔憂的眼神,補充道,“你放心,我帶了足夠的護衛,而且明軒也在,他如今懂得不少應變之策,不會出亂子。”
蕭勁衍沉默片刻,終是點頭。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青銅令牌,塞進黃玉卿手中:“這是朔北軍的調兵令牌,若遇到流寇殘餘,可隨時調動附近的哨所兵力。另外,我已讓人在沿途每隔十裡設一個烽火台,若有緊急情況,點火為號。”
黃玉卿接過令牌,入手沉甸甸的。她知道,這枚令牌代表著蕭勁衍對她的全然信任,也是朔北軍民融合的最好證明——從前,朔北軍與牧民涇渭分明,如今,卻能為了共同的生存,攜手抗災。
半個時辰後,黃玉卿乘坐的雪橇加入了救援隊伍。雪橇在雪地上滑行,速度比馬匹更快,隻是顛簸得厲害。她掀開車簾,望著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偶爾能看到被雪埋了半截的氈房輪廓,心中愈發急切。忽然,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名騎兵翻身下馬,跪在雪橇前:“夫人,前麵發現一戶牧民,氈房塌了一半,裡麵有三個孩子凍得快沒氣了!”
黃玉卿立刻跳下雪橇,跟著騎兵快步向前。隻見一處低窪處,半截氈房斜斜地陷在雪中,露出的羊毛被風吹得亂飛。她彎腰鑽進氈房,一股刺骨的寒風夾雜著黴味撲麵而來。昏暗的光線下,能看到一個老婦人抱著三個孩子縮在角落,孩子們的小臉凍得青紫,嘴唇乾裂,已經沒了哭聲。
“快,把靈泉水拿來!”黃玉卿解開披風,裹在最小的孩子身上,又接過林虎遞來的瓷瓶,小心翼翼地將靈泉水滴進孩子口中。靈泉水帶著溫潤的氣息,順著孩子的喉嚨滑下,不過片刻,那孩子的睫毛便顫了顫,發出一聲微弱的哼唧。老婦人見狀,渾濁的眼睛裡湧出淚水,對著黃玉卿連連磕頭:“多謝夫人,多謝夫人救命之恩!”
“老人家快起來,先把孩子裹暖和。”黃玉卿扶起老婦人,讓隨從遞上壓縮肉乾和熱湯,“蘇清柔是不是跟你們說,我私藏了物資,不肯救你們?”
老婦人聞言,臉上露出愧疚的神色,低下頭道:“是……前幾日她派人來,說夫人觸怒了天神,才降下暴雪,還說將軍府裡堆著滿倉的糧食,就是不肯分給我們。我們一時糊塗,才跟著去了將軍府……”
“現在你看清了,我有沒有私藏物資?”黃玉卿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蘇清柔勾結流寇,想讓朔北亂起來,好趁機奪權。她給你們的那點糧食,不過是釣餌,若真讓她得逞,你們不僅會餓死,還會被流寇屠戮。”
老婦人愣了愣,隨即想起前幾日衝擊糧倉時,看到的那些被擒獲的細作——那些人穿著牧民的衣服,卻一口外地口音,當時她還疑惑,如今想來,竟是蘇清柔安插的人手。她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大腿,恨聲道:“都怪我老糊塗,差點上了壞人的當!夫人放心,以後我們再也不信蘇清柔的鬼話了!”
黃玉卿笑了笑,讓人幫老婦人收拾殘存的物品,轉移到附近的保暖棚。繼續前行的路上,這樣的場景不斷上演——有的牧民被困在雪地裡,靠啃樹皮充饑;有的牧民凍傷了手腳,潰爛流膿;還有的牧民因為失去親人,陷入絕望。黃玉卿帶著隊伍,一戶戶地救援,用靈泉水治療凍傷,用熱湯和肉乾緩解饑餓,用話語安撫人心。
蕭明軒表現得格外出色。他跟著黃玉卿學習過簡單的急救知識,此刻正有條不紊地給牧民包紮傷口;遇到不肯配合的牧民,他會耐心地解釋,用自己的經曆說服對方——他曾在雪災中迷路,是黃玉卿用空間裡的物資救了他,這份恩情,他一直記在心裡。
“夫人,你看那邊!”傍晚時分,蕭明軒突然指著前方喊道。黃玉卿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片開闊的雪地上,聚集著數十名牧民,他們圍著幾輛雪橇,似乎在爭吵著什麼。走近了才發現,雪橇上裝著的是蘇清柔之前分發的糧食,而牧民們正互相推搡,爭奪著那點可憐的口糧。
“都住手!”黃玉卿厲聲喝道,翻身跳下雪橇。牧民們聽到聲音,紛紛回頭,看到是黃玉卿,都停下了動作,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有愧疚,有警惕,還有一絲期待。
“蘇清柔給你們的糧食,夠你們吃幾天?”黃玉卿走到雪橇前,看著裡麵發黴的青稞,眉頭緊鎖,“這些糧食,吃了隻會拉肚子,根本頂不住餓。她給你們這點東西,就是為了讓你們自相殘殺,她好坐收漁利。”
一名年輕的牧民忍不住開口:“可……可我們也沒辦法,不吃這些,就隻能餓死。”
“誰說你們會餓死?”黃玉卿揮手示意隨從打開帶來的木箱,露出裡麵整齊的壓縮肉乾和袋裝的熱湯,“我帶了足夠的物資,隻要你們願意,現在就能分到熱湯和肉乾,而且後續還會有更多的物資送來。但我有一個條件——從今天起,你們要互幫互助,一起修建保暖棚,一起開墾菜地,隻有團結起來,才能熬過這場雪災。”
牧民們看著木箱裡的物資,又看了看黃玉卿堅定的眼神,終於有人動了心。之前被救援的老婦人也走了過來,對著眾人說道:“我家三個孩子都是夫人救的,夫人不會騙我們!蘇清柔是壞人,我們不能再跟著她走了!”
有了第一個人響應,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黃玉卿趁機讓人分發物資,同時組織牧民搭建保暖棚。夜幕降臨時,一片嶄新的保暖棚在雪地上立了起來,棚內爐火熊熊,牧民們喝著熱湯,吃著肉乾,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黃玉卿坐在棚邊,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卻沒有絲毫放鬆。她摸出懷中的小冊子,那是她在空間裡找到的一本古籍,上麵記載著朔北的氣候規律——根據古籍中的記載,雪災過後,往往會出現持續的乾旱,而她這些天觀察到的異常現象,也印證了這一點:雪融速度比往年快了三成,土壤表層已經開始出現龜裂。
“夫人,在想什麼?”蕭明軒走了過來,遞給她一杯熱湯。
黃玉卿接過熱湯,抿了一口,輕聲道:“明軒,你有沒有覺得,今年的雪融得太快了?”
蕭明軒愣了愣,仔細回想了一下,點頭道:“好像是快了點,往年這個時候,雪還沒開始化呢。怎麼了,夫人?”
“沒什麼。”黃玉卿合上小冊子,將它藏進懷中,“隻是覺得,這場雪災或許不是結束,而是開始。我們得提前準備,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她的話音剛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狼嚎,聲音淒厲,在寂靜的雪夜裡格外刺耳。黃玉卿心中一緊——朔北的狼群向來不會輕易靠近人類聚居地,如今卻在附近徘徊,難道是因為雪災導致獵物減少,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她抬頭望向漆黑的夜空,星星被雲層遮蔽,看不到一絲光亮。仿佛有一雙眼睛,正隱藏在黑暗中,盯著這片剛剛恢複生機的土地。黃玉卿握緊了手中的青銅令牌,心中暗道:不管接下來會遇到什麼,我都會和朔北的百姓一起,撐下去。
而此時,在朔北邊境的一處山洞裡,幾名穿著異族服飾的人正圍著篝火,低聲交談。其中一人手中拿著一封密信,看完後,冷笑一聲:“蘇清柔果然沒用,不過沒關係,黃玉卿和蕭勁衍越是厲害,玩起來才越有意思。傳令下去,按原計劃行事,等旱災來了,就是我們動手的時候。”
篝火的光芒映在他們臉上,露出一雙雙充滿惡意的眼睛,而他們身後,堆放著大量的兵器和糧草,顯然,一場更大的危機,正在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