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災的餘威尚未完全消散,朔北的清晨已透著一股反常的乾燥。黃玉卿推開將軍府書房的窗,一股帶著沙塵的風撲麵而來,吹得窗欞上未化的殘雪簌簌掉落。她伸手接住一片雪粒,指尖的涼意轉瞬即逝,雪粒在掌心迅速化作水珠,又很快被風卷走,隻留下一道淺淺的水痕。
“夫人,您怎麼又站在窗邊吹風?”貼身丫鬟春桃端著熱茶走進來,見她衣衫單薄,連忙上前幫她攏了攏披風,“蕭將軍特意吩咐過,讓您多歇著,彆再為瑣事勞心。”
黃玉卿接過熱茶,指尖貼著溫熱的瓷杯,目光卻落在院中的老槐樹上。往年這個時候,老槐樹的枝椏上還掛著厚厚的積雪,可如今,枝頭的雪已消融大半,露出灰褐色的枝乾,連樹皮上的裂紋都看得一清二楚。“春桃,你沒覺得今年的天氣不對勁嗎?”她輕聲問道,“雪化得太快了,而且風裡帶著一股燥熱,一點都不像初春的樣子。”
春桃愣了愣,仔細感受了一下窗外的風,點頭道:“確實比往年暖些,昨天去後廚時,還見水缸裡的冰化得隻剩一層薄殼了。不過暖點不是更好嗎?至少牧民們不用再受凍了。”
黃玉卿卻搖了搖頭,將杯中熱茶一飲而儘。她轉身走到書桌前,攤開那本從空間裡找到的古籍——書頁泛黃,上麵用小楷記載著朔北近百年的氣候變遷。其中一頁用紅筆圈出的內容,正是她昨夜反複研讀的重點:“朔北氣候殊異,雪災過後,若融雪過速,土地龜裂,不出三月,必有大旱。”
“夫人,蕭將軍和幾位千戶大人來了。”門外傳來親衛的通報聲。黃玉卿連忙將古籍收好,起身迎接。蕭勁衍帶著幾名武將走進書房,他們身上還沾著泥土,顯然是剛從牧區巡查回來。
“玉卿,西牧區的保暖棚已搭建完畢,牧民們也都分到了種子,再過幾日,就能開始春耕了。”蕭勁衍語氣中帶著一絲輕鬆,他走到書桌前,拿起桌上的輿圖,指著西牧區的位置說道,“今年有你帶來的耐寒青稞種,想必收成不會差。”
黃玉卿卻沒有接話,而是將輿圖上西牧區的河流區域圈了出來,沉聲道:“勁衍,你看這裡。往年這個時候,這些河流的冰層要到四月才會完全融化,可今年,不過三月初,冰層就已經開始斷裂。而且我讓人去查看過,河床的土壤已經開始龜裂,最深的裂紋能塞進一根手指。”
她的話讓書房內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一名姓趙的千戶忍不住開口:“夫人,您是不是多慮了?雪災剛過,怎麼會突然乾旱?再說,朔北的雨季很快就要來了,到時候雨水充足,哪用得著擔心缺水?”
“就是啊夫人,”另一名千戶附和道,“我們在朔北待了十幾年,從來沒見過雪災過後還會鬨旱災的。您要是擔心水源,我們多挖幾口井就是了。”
黃玉卿知道,這些武將常年在戰場上廝殺,對氣候變化的敏感度遠不如她。她沒有直接反駁,而是從懷中取出那本古籍,遞給蕭勁衍:“這是我從空間裡找到的古籍,上麵記載了朔北近百年的氣候。其中明確提到,雪災過後若融雪過快,必會引發大旱。而且我這些天一直在觀察,白天的日照時間比往年長了近一個時辰,土壤的含水量也比往年低了三成——這些都是旱災的前兆。”
蕭勁衍接過古籍,仔細翻閱著,臉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他跟隨黃玉卿多年,深知她從不無的放矢,尤其是涉及到朔北百姓生計的事,她更是謹慎萬分。“玉卿,你想怎麼做?”他抬頭望向黃玉卿,眼神中帶著全然的信任。
“我想在朔北修建大型地下蓄水池和水渠。”黃玉卿走到輿圖前,指著幾處地勢較高的區域說道,“這裡、這裡和這裡,都是修建蓄水池的絕佳位置。我們可以利用融雪的水,將蓄水池灌滿,再通過水渠將水引到各個牧區和農田。另外,我還想在各個牧區推廣耐旱作物——空間裡有幾種經過改良的粟米和豆類,耐旱能力極強,就算幾個月不下雨,也能存活。”
她的話音剛落,趙千戶就皺起了眉頭:“夫人,修建蓄水池和水渠可不是小事,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如今雪災剛過,百姓們本就困苦,哪有精力再去做這些?而且那些耐旱作物,我們從未種過,萬一不能存活,豈不是白費功夫?”
“趙千戶,你覺得,是現在辛苦一點修建蓄水池,還是等旱災來了,看著百姓們餓死渴死好?”黃玉卿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至於耐旱作物,我可以保證,隻要按照我教的方法種植,成活率絕不會低於八成。而且這些作物的生長周期短,就算遇到旱災,也能收獲一部分糧食,總比顆粒無收要好。”
蕭勁衍放下古籍,沉聲道:“我支持玉卿的提議。”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武將,語氣嚴肅地說道,“當年若不是玉卿提前預警,我們也無法在流寇來襲前做好準備。如今她既然說有旱災,我們就必須提前應對。從今日起,暫停春耕準備,所有兵力和百姓,都投入到蓄水池和水渠的修建中。趙千戶,你帶五千士兵去西牧區,負責修建蓄水池;李千戶,你帶三千士兵去東牧區,開挖水渠;剩下的人,跟著我去北牧區,組織牧民種植耐旱作物。”
有了蕭勁衍的支持,幾名千戶雖然仍有疑慮,卻也不敢再反對。他們紛紛領命,轉身離開了書房。書房內隻剩下黃玉卿和蕭勁衍兩人,蕭勁衍走到黃玉卿身邊,握住她的手:“玉卿,辛苦你了。每次遇到危機,都是你在前麵為我們指引方向。”
黃玉卿搖了搖頭,靠在他的肩上:“我們是夫妻,本就該同甘共苦。隻是修建蓄水池和水渠需要大量的木材和石料,朔北的木材資源有限,恐怕需要從西域采購。而且耐旱作物的種子雖然有,但要推廣到各個牧區,還需要時間和人手。”
“木材和石料的事你不用擔心,”蕭勁衍輕撫著她的長發,“我已經讓人去聯係西域的商隊,他們常年往返於朔北和西域之間,手裡有大量的木材和石料。至於種子推廣,我們可以讓學堂裡的少年郎們幫忙——他們跟著你學了不少知識,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接下來的幾日,朔北上下都投入到了抗旱準備中。黃玉卿親自帶著學堂的少年郎們,前往各個牧區,教牧民們如何種植耐旱作物。她將空間裡的粟米種子分發給牧民,手把手地教他們如何翻土、播種、施肥。蕭明軒也跟著忙前忙後,他將黃玉卿教給他的種植方法編成通俗易懂的口訣,教給那些不識字的牧民。
“深翻土,淺蓋種,行距三寸彆太密;早澆水,晚施肥,耐旱作物長得肥。”蕭明軒站在田埂上,大聲念著口訣,周圍的牧民們跟著重複,臉上露出好奇的神色。一名牧民試著按照口訣播種,沒過幾日,種子就冒出了嫩綠的芽尖,這讓牧民們對耐旱作物的信心大增。
與此同時,蓄水池和水渠的修建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趙千戶帶著士兵們在西牧區的山腳下開挖蓄水池,他們用鐵鍬和鋤頭一點點地挖掘,累了就坐在雪地上歇一會兒,渴了就喝一口隨身攜帶的熱水。李千戶則帶著士兵們在東牧區開挖水渠,他們沿著河流的走向,將水渠挖得又寬又深,還在水渠兩側用石頭砌起堤壩,防止水流滲漏。
然而,困難也隨之而來。修建蓄水池需要大量的石料,西域商隊雖然答應供應,卻提出了一個苛刻的條件——用朔北的酒來交換。而且他們要的不是普通的酒,而是黃玉卿研發的新酒種——果酒。
“夫人,西域商隊的人說,他們隻要果酒,而且要一千壇。若是沒有果酒,他們就不肯把石料運過來。”負責聯係商隊的管事一臉為難地說道,“他們還說,朔北的果酒在西域很受歡迎,就算是用十倍的糧食,他們也願意換。”
黃玉卿聞言,心中一動。她研發的果酒是用空間裡的水果釀造的,口感清甜,而且度數不高,不僅深受朔北百姓的喜愛,還通過西域商路賣到了西域各國。隻是果酒的釀造周期較長,一次釀造一千壇,需要大量的水果和時間。
“你告訴西域商隊,一千壇果酒可以給他們,但他們必須在十日之內將石料運到朔北。”黃玉卿沉吟片刻,做出了決定,“另外,讓酒坊的工匠們加快釀造速度,再從空間裡多取出一些水果,務必在十日之內湊齊一千壇果酒。”
管事領命而去,黃玉卿卻陷入了沉思。西域商隊對果酒的需求量如此之大,甚至不惜用石料來交換,這背後會不會有什麼隱情?而且她總覺得,西域商隊這次的態度有些反常——以往他們對朔北的物資總是挑三揀四,可這次卻如此爽快地答應供應石料,隻是要求用果酒交換。
“夫人,您在想什麼?”春桃端著一碗剛熬好的銀耳羹走進來,見黃玉卿眉頭緊鎖,忍不住問道。
“我在想西域商隊的事。”黃玉卿接過銀耳羹,輕輕吹了吹,“他們這次的要求太奇怪了,按理說,石料在西域並不稀缺,他們沒必要非要用果酒來交換。而且他們要的數量太多,一千壇果酒,足夠他們在西域賣上一筆好價錢了。”
春桃想了想,說道:“會不會是他們覺得果酒比糧食更值錢?畢竟西域那邊水果稀少,果酒肯定很受歡迎。”
黃玉卿搖了搖頭,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她起身走到書桌前,攤開一張西域的輿圖,手指在輿圖上輕輕滑動。忽然,她的手指停在了西域的一個小國——月氏國。月氏國與朔北相鄰,近年來一直與朔北相安無事,但據探報顯示,月氏國最近與北境的遊牧聯盟來往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