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的寒風裹著血腥氣,刮過青石隘口時,卷起地上的碎甲片,叮當作響。黃玉卿踩著沾血的積雪,走到隘口內側的臨時醫帳前,棉靴底碾過一塊嵌著箭鏃的凍土,她下意識地頓了頓,抬頭望向帳內——帳簾被風掀起一角,能看到裡麵擠滿了傷員,此起彼伏的**聲,像細針似的紮在心上。
“夫人,這是最後一批傷藥了,剛用空間裡的止血草和靈泉水熬好的,敷上能快些結痂。”醫女春桃捧著一個陶碗跑過來,碗沿還冒著熱氣,氤氳的水汽裡帶著淡淡的草藥香。她的袖口沾著血汙,眼底滿是疲憊,卻還是強撐著精神,“剛才張校尉說,他手下的兵,敷了您給的藥,原本深可見骨的傷口,才兩天就開始長新肉了。”
黃玉卿接過陶碗,指尖觸到溫熱的碗壁,心裡卻沒多少輕鬆。昨天這處隘口剛經曆過一場惡戰——北境遊牧聯盟的先鋒軍以為能憑著騎兵優勢衝過隘口,沒料到蕭勁衍早按她的法子,在隘口兩側埋了“火藥包陷阱”,又讓士兵驅趕著裹了油脂的火牛衝陣。最終雖然以極小代價重創了敵軍,可朔北這邊也有不少士兵受傷,尤其是火牛陣衝散敵軍時,有幾個士兵被受驚的**誤傷,腿骨都斷了。
“把藥給最重的傷員先用。”黃玉卿掀開帳簾走進醫帳,目光掃過躺在地上的士兵。一個斷腿的年輕士兵正咬著布條,額頭上滿是冷汗,卻沒哼一聲,見她進來,還想掙紮著坐起來,被她按住了。
“彆動,剛接好的骨頭,再動就長歪了。”黃玉卿蹲下身,用乾淨的棉布蘸了些傷藥,輕輕敷在士兵的傷口上。藥膏觸到皮膚時,士兵明顯僵了一下,隨即眼裡露出驚訝:“夫人,這藥……不疼了?”
“能止疼,還能讓傷口長得快些。”黃玉卿笑了笑,指尖在藥膏上輕輕按了按,確保敷勻,“好好養著,等傷好了,還能跟著將軍上陣。”
士兵重重點頭,眼眶有些發紅:“俺聽將軍說,這次能打退敵軍,全靠夫人您想的法子!那火藥包一炸,敵軍的馬都驚了,還有火牛陣,嚇得他們魂都沒了!”
帳裡的其他傷員也紛紛附和,語氣裡滿是敬佩。黃玉卿聽著,心裡卻清楚——這些“法子”都是從空間裡的古籍上學來的,火藥配方也是她根據空間裡的硫磺、硝石調整過的,要是沒有空間,她頂多隻能用些醫術救人,根本沒法幫蕭勁衍打這場仗。隻是這些秘密,她不能說,隻能把功勞都推給“看書學來的巧計”。
正說著,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蕭明軒掀簾進來,身上還帶著寒氣,臉上卻難掩興奮:“母親!父親讓我來跟您說,敵軍先鋒已經後撤五十裡了!咱們的預警網立大功了——東邊的牧民眼線傳來消息,敵軍的後續部隊還在集結,要過三天才能到!”
黃玉卿心裡一鬆。蕭明軒的預警網,是上個月才搭建起來的——她讓蕭明軒聯絡周邊幾個歸附的牧民部落,讓牧民們平時放羊時多留意邊境動靜,一旦發現敵軍蹤跡,就用信鴿傳消息。剛開始還有些牧民猶豫,怕得罪北境聯盟,後來蕭勁衍給每個參與預警的牧民都發了糧食和銀子,還承諾會保護他們的部落,牧民們才徹底放心,這次能提前知道敵軍後撤的消息,全靠東邊一個叫巴圖的牧民,騎著快馬跑了一夜送來的信。
“巴圖呢?給他賞了嗎?”黃玉卿問。
“賞了!父親給了他十兩銀子,還有兩匹布,讓他帶回去給部落的人分。”蕭明軒湊到她身邊,小聲說,“巴圖還說,要是咱們需要,他們部落願意派二十個牧民來幫忙,幫著守隘口,還能給咱們送消息。”
“那好啊,讓你父親跟巴圖說,要是他們來了,咱們管飯,每月再給他們發二兩銀子。”黃玉卿笑著摸了摸蕭明軒的頭,“明軒,這次預警網能起作用,你功不可沒——當初是你想著讓牧民當眼線,這個主意比父親想的還周全。”
蕭明軒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就是覺得,牧民們熟悉草原,比咱們的士兵更能發現敵軍的蹤跡。對了母親,父親還讓我問您,咱們的糧草和軍需還夠不夠?剛才軍需官說,箭矢用了差不多一半,皮甲也壞了不少。”
黃玉卿站起身,走到帳外,望著遠處的草原。寒風刮得她的披風獵獵作響,她卻沒覺得冷——剛才在醫帳裡,她已經用意念查看過空間,裡麵儲存的木材、皮革還有鐵礦都不少,足夠做箭矢和皮甲,隻是需要人手加工。而且,商會那邊應該也有不少存貨,正好可以趁這個時候,把物資盤活。
“你跟你父親說,軍需的事不用急。”黃玉卿對蕭明軒說,“你去讓商會的王掌櫃來見我,就說我有生意要跟他談。”
蕭明軒剛跑走,春桃就拿著一本賬冊過來:“夫人,這是咱們藥坊和牧場的存貨賬——現在還有一千斤肉乾,五百壇烈酒,還有兩百斤止血的草藥。剛才西域的胡商派人來問,說想跟咱們買些烈酒和肉乾,他們願意出雙倍的價錢。”
“雙倍?”黃玉卿接過賬冊,指尖在“五百壇烈酒”上停了停。朔北的烈酒禦寒效果好,平時賣給西域商隊是一貫錢一壇,現在戰時,雙倍就是兩貫,這個價錢很劃算。而且,西域商隊跟北境聯盟素有往來,他們買了烈酒,說不定會轉賣給聯盟的士兵,到時候……
黃玉卿眼底閃過一絲算計:“告訴胡商,烈酒可以賣,但隻能按壇賣,而且每壇酒裡,要加些‘東西’——你去藥坊拿些讓人嗜睡的草藥,磨成粉,每壇酒加一點點,不影響口感,卻能讓人喝了容易犯困。”
春桃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夫人是想……讓聯盟的士兵喝了酒犯困,打仗時沒精神?”
“算是吧。”黃玉卿笑了笑,沒多說。她沒打算用毒酒害人,隻是想稍微乾擾一下聯盟的軍心,而且加的草藥劑量很小,頂多讓人睡個好覺,不會傷身體——她始終記得,士兵也是爹娘生的,能不傷人命,就儘量不傷人命。
沒過多久,商會的王掌櫃就匆匆來了。他是中原人,跟著黃玉卿來朔北做了三年生意,腦子活絡,把商會打理得井井有條。見了黃玉卿,他連忙遞上一本賬本:“夫人,這是商會最近的物資賬——除了您說的肉乾和烈酒,還有三百匹粗布,一百頂氈帽,都是牧民們冬天用得上的。剛才還有幾個小部落派人來,想跟咱們買糧食,說願意用皮毛換。”
“糧食可以換,但皮毛要挑好的——狐狸皮、羊皮都要整張的,不能有破損。”黃玉卿翻著賬本,忽然想起一事,“對了,咱們之前跟西域商隊定的香料,到了嗎?”
“到了,昨天剛運到,有胡椒、肉桂,還有些咱們沒見過的香料,說是從西邊更遠的地方來的。”王掌櫃回答。
黃玉卿眼睛一亮。香料在朔北很稀罕,尤其是胡椒,不僅能調味,還能防腐——肉乾裡加些胡椒,能放更久,而且味道更好。她可以把加了香料的肉乾做成“軍糧特供版”,賣給自己的士兵,也可以高價賣給西域商隊,甚至北境聯盟的人。
“把香料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留著給咱們的肉乾作坊用,另一部分單獨裝起來,標價賣——一兩胡椒賣五兩銀子,願意買的就讓他們買。”黃玉卿說。
王掌櫃嚇了一跳:“五兩銀子?會不會太貴了?”
“不貴。”黃玉卿搖搖頭,“戰時物資緊缺,香料這種稀罕東西,願意買的人有的是。而且,咱們賣的不是香料,是‘方便’——他們買了胡椒,能讓肉乾放更久,不用總擔心食物壞了,這對行軍打仗的人來說,比銀子還重要。”
王掌櫃恍然大悟,連忙點頭:“夫人說得對,小人這就去安排。對了夫人,剛才西域商隊裡,有個穿黑色鬥篷的人,一直在打聽咱們的軍需情況,還問咱們的箭矢是在哪裡做的,小人覺得他有點不對勁,就沒敢多說。”
黃玉卿心裡一凜。穿黑色鬥篷?西域商隊裡大多穿的是彩色的氈袍,很少有人穿黑鬥篷,而且還打聽箭矢的出處,這顯然不是普通商人會做的事。難道是靖王派來的人?還是北境聯盟的細作?
“你還記得他長什麼樣嗎?有沒有什麼記號?”黃玉卿問。
“沒看清臉,他一直低著頭,鬥篷的帽子壓得很低,隻看到手上戴了個銀戒指,上麵刻著一隻烏鴉。”王掌櫃回憶著說。
銀戒指,烏鴉記號……黃玉卿心裡記下了這個細節,沒再多問,隻是叮囑:“以後再見到這個人,彆跟他多說,要是他再打聽軍需,就說都是朝廷運來的,你不知道具體情況。另外,讓商會的人多盯著他,看看他跟誰接觸。”
王掌櫃應下後,就匆匆去安排賣物資的事了。黃玉卿站在原地,望著遠處的商隊營地,心裡有些不安。那個戴烏鴉戒指的人,絕不是普通的探子——烏鴉在西域有些部落裡是“信使”的象征,難道是某個西域大部落派來的?還是……更遠的地方來的人?
“在想什麼?”蕭勁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剛巡查完隘口的防禦,身上還帶著淡淡的硝煙味。他走到黃玉卿身邊,順著她的目光望向商隊營地,“在擔心那些西域商隊?”
“嗯。”黃玉卿點點頭,把剛才王掌櫃說的事告訴了他,“那個戴烏鴉戒指的人,很可能是衝著咱們的軍需來的。而且,我總覺得,北境聯盟這次來犯,背後好像有其他人在支持——他們的盔甲比上次更精良,弓箭也更鋒利,不像是他們自己能造出來的。”
蕭勁衍皺了皺眉,他也有同感:“昨天俘虜了一個聯盟的小頭領,他說這次聯盟能集結十萬鐵騎,是因為有個‘西方來的貴人’給了他們不少銀子和武器,還承諾要是能打下朔北,就把朔北的一半土地分給他們。”
“西方來的貴人?”黃玉卿心裡咯噔一下。西方……難道是大綱裡提到的那個擁有先進火器的帝國?現在就已經開始滲透了?她沒跟蕭勁衍說這些,隻是握緊了他的手:“不管是誰在背後支持,咱們都得做好準備。軍需方麵你放心,我已經讓商會開始賣物資,空間裡也能生產箭矢和皮甲,足夠支撐到咱們打退聯盟。”
蕭勁衍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的溫度讓她安心:“我知道你有辦法。隻是你彆太累了,醫帳和商會的事,能交給彆人做的,就彆自己扛著。”
黃玉卿笑了笑,剛要說話,就見念北牽著念安的手跑了過來。念北手裡拿著一個小賬本,仰著小臉說:“母親,王掌櫃說您在賣肉乾和烈酒,我幫您算了算,要是按雙倍價錢賣,咱們這次能賺不少銀子呢!而且我還想,要是把肉乾切成小塊,用布包起來,做成‘便攜肉乾’,士兵們打仗時能直接揣在懷裡吃,肯定更受歡迎!”
黃玉卿蹲下身,摸了摸念北的頭,眼裡滿是欣慰。念北才五歲,卻已經懂得算計成本和需求,比同齡的孩子成熟太多。她剛想誇念北,就見念安指著遠處的商隊營地,小聲說:“母親,那些商隊裡,有個人的馬很快,比咱們的戰馬還快。”
黃玉卿和蕭勁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警惕。念安從小對馬匹就敏感,他說那匹馬快,就肯定不一般。那個戴烏鴉戒指的人,還有那匹快馬……看來,這次的戰爭,恐怕比他們想象的還要複雜。
夕陽西下時,商會傳來消息,第一批烈酒和肉乾已經賣給了西域商隊,賺了兩千兩銀子。黃玉卿拿著賬本,看著上麵的數字,卻沒多少喜悅。她知道,這隻是“戰爭財”的開始,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人來跟他們做交易,也會有更多的隱患浮出水麵。
她走到空間裡,看著倉庫裡堆積如山的木材和鐵礦,心裡默默盤算:得儘快找些工匠,把這些鐵礦煉成鐵,做成更多的箭矢和盔甲。而且,她還得改良一下火藥的配方,讓火藥包的威力更大些——要是那個“西方來的貴人”真的帶著先進武器來,他們也得有能對抗的東西。
空間裡的靈泉水緩緩流淌,映著她的身影。黃玉卿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拳頭:不管前麵有多少困難,她都要守住朔北,守住她的家人——這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那些信任她、跟著她的牧民和士兵。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西域商隊的營地深處,那個戴烏鴉戒指的人正對著一封密信冷笑。信上用西域文字寫著:“朔北物資充足,黃氏有奇術,速請羅刹國使者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