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的春日，總是來得稍晚一些，但新都“朔北城”的工坊區卻早已是一片熱火朝天。由黃玉卿提議、念北主導成立的“朔北實業集團”總部便設在此處。
這一日，念北正在她寬敞明亮的公事房內，對著一幅巨大的西域商路地圖凝神蹙眉。案幾上，攤開著數封剛剛送達的密信。
“姑姑，可是商隊出了變故？”蕭明軒邁步而入，他如今協助父親處理軍務，氣質愈發沉穩，眉宇間已有了其父蕭勁衍的幾分英氣與冷冽。他剛巡視完城防，聽聞念北這邊似有異動，便立刻趕來。
念北聞聲抬頭，指節輕輕敲了敲地圖上的某一點，那是通往西域腹地的重要樞紐——“駝鈴鎮”。
“明軒哥，你來得正好。我們派往‘金帳汗部’的三支大型商隊，原定三日前就該抵達駝鈴鎮進行補給並傳回消息，但至今音訊全無。後續派出的快馬斥候回報，說駝鈴鎮附近出現了不明身份的馬匪，活動猖獗，專劫大宗商隊，手段狠辣，不像尋常流寇。”
蕭明軒神色一凜：“金帳汗部是我們最重要的盟友之一，也是我們打開更西方商路的關鍵。這批貨物裡不僅有他們急需的茶葉、絲綢和瓷器，還有一批母親特意叮囑，要交予他們大祭司的稀有藥材。若是被劫，損失錢財事小，失信於盟友，影響邊境安穩事大。”
“不僅如此，”念北麵色凝重，從密信中抽出一張，“僥幸逃回的夥計帶回一塊從匪徒身上撕下的布條。你看這織法和染料，雖刻意做舊，但絕非西域或朔北常見的手藝，倒像是……更西邊羅刹國邊境那些小邦的產物。”
“羅刹國？”蕭明軒眼神銳利起來，“他們的手，已經伸得這麼長了？是想掐斷我們的商路，阻礙我們發展，還是……單純的眼紅我們的利潤，想來分一杯羹，甚至取而代之？”
念北冷笑一聲：“恐怕兼而有之。母親早就說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們朔北的酒、毛呢、藥材，哪一樣不讓人眼熱？先前那些小打小鬨的經濟間諜，不過是開胃小菜。如今看來，有人按捺不住，要動用更下作的手段了。”
她頓了頓，語氣轉而堅定：“但想從我念北嘴裡搶食，也沒那麼容易。我已下令，所有在途商隊提高警戒，變更備用路線，並向沿途友好部落發出懸賞，征集線索。同時，我會親自去見西域來的幾位大商人，他們消息靈通，或許知道更多內情。”
蕭明軒點頭：“軍事上，我會加派一隊精銳騎兵，偽裝成商隊護衛，向西巡弋，一是接應可能逃散的夥計，二是探查那股馬匪的虛實。若真是羅刹國在背後搞鬼，此事絕不會輕易罷休。”
兩人正商議著，門外傳來侍女恭敬的聲音：“大小姐，工坊的劉大匠求見，說是有急事。”
“快請。”
劉大匠是“朔北工坊”負責紡織技術的大匠師，曾是中原官營織坊的頂尖工匠，因受排擠而被黃玉卿重金聘來。此刻他滿頭大汗，手裡捧著一匹明顯被燒毀一角的月白色毛呢，臉上又是憤懣又是焦急。
“大小姐，少將軍！”劉大匠行禮後，迫不及待地開口，“您們瞧瞧！這是咱們剛試製出的新一批‘朔北呢’，用的是夫人提供的方子改良了織機，又加入了西域傳來的特殊染料，質地更柔軟，色澤更飽滿，本打算作為今秋主打，送往京城和江南的！可……可昨夜工坊存放樣品的庫房竟走了水！幸虧發現得早，隻燒毀了這一匹樣品和……和記錄關鍵工藝參數的冊子！”
念北和蕭明軒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走水？原因查清了嗎？”念北的聲音透著一絲冷意。
“查了！”劉大匠痛心疾首，“是有人故意縱火！在現場發現了這個！”他攤開手心，是一小塊殘存的火折子，樣式普通，但細看之下，火折子尾部嵌著一粒極細微的、非朔北本地所產的彩色琉璃碎屑。
“又是西域來的玩意兒？”蕭明軒語氣森寒。
“恐怕沒那麼簡單。”念北接過那匹燒損的毛呢，手指摩挲著焦黑的邊緣，眼神銳利如刀，“對方目的明確，不要財物，隻毀樣品和關鍵數據。這不僅僅是破壞，更是恐嚇和警告。他們不想讓我們順利推出新產品，不想讓我們的工坊技術再次突破。”
她看向劉大匠：“參數冊子有備份嗎？”
劉大匠連忙點頭：“有有有！大小姐您定的規矩，所有關鍵數據必須謄抄三份，分處存放。隻是……重新整理和試製，需要時間，怕是會耽誤上市時機。而且，經此一事，工坊裡人心惶惶……”
“人沒事就好。技術還在，我們的人還在，就耽誤不了大事。”念北果斷下令，“劉大匠，你立刻回去，安撫匠人，加強工坊戒備，特彆是重點區域，加派我們自己的護衛。參數冊子我稍後讓貼身侍女去取。新品試製照常進行，對外隻說意外失火，損失不大。”
“是！是！多謝大小姐信任！”劉大匠這才稍稍安心，擦著汗退下了。
蕭明軒看著念北，眼中流露出讚賞：“念北，你處理得越來越有章法了。”
念北卻無絲毫得意，反而憂色更重：“明軒哥，商路被擾，工坊被襲，這絕非孤立事件。我懷疑，有一張針對我們朔北經濟命脈的大網，正在悄悄撒開。對方對我們的情況十分了解，時機也抓得極準。”
她走到窗邊，望著遠處工坊林立的煙囪和忙碌的人群：“母親說過，經濟戰，有時比真刀真槍的戰爭更可怕，更能無聲無息地瓦解一個地方的根基。我們朔北能有今日，富足強健是根本。若根基動搖，軍心民心都會受影響。”
蕭明軒走到她身邊，沉聲道：“放心，有父親和母親坐鎮，有我們在，朔北的根基，誰也動搖不了。商路和工坊的事，你我分頭處理。我會將此事詳細稟報父親，加強全域警戒。看來，我們需要一場徹底的反擊，不僅要打退眼前的挑釁，更要揪出幕後黑手，讓他們付出代價！”
念北重重頷首，眼中閃過與年齡不符的堅毅與果決：“好！讓他們看看，朔北的錢袋子，不是那麼好碰的！”
就在這時，一名親衛快步送來一封來自邊境關卡的信函，信封上印著西域某位與念北私交甚好的部落王子的獨特徽記。
念北拆開快速瀏覽，臉色微微一變。
“怎麼了？”蕭明軒問。
念北將信遞給他，低聲道：“這位王子在信中說，他麾下的遊騎兵，在靠近羅刹國的邊境，發現了一支規模龐大的商隊正在東來。隊伍裡護衛極其精良，攜帶的貨物……疑似有羅刹國官方背景。他提醒我們，來者不善。”
蕭明軒看完信，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官方背景的商隊？是來‘正常’貿易，還是……另有所圖？”
姐弟二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風波，已起自青萍之末。而朔北的應對，必將如北地的春風，看似溫和，卻蘊含著融化冰雪、催生萬物的強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