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人又知曉,老師傅做這一碟子糕點要花多少功夫和心思?”
眾人議論紛紛,卻誰也沒給出個正確答案來。
“主子們何須知道這些?”蘇明月的丫鬟昂著脖子搶話,語氣比她主子還要倨傲。
江小滿臉上的笑意淡了,目光掃過那丫鬟,又落回蘇明月和一眾學子身上,語氣裡帶了點冷意,“姑娘這話怕是說錯了。”
“你口中的這些主子們,將來是要科考入仕,要為民做主的。”
“可眼下他們連稻米怎麼來的、糕點怎麼做的都不知道,又怎會懂百姓的難處?”
她頓了頓,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不知稼穡之苦,不明勞作之難,將來真當了官,怕也隻會覺得百姓的血汗錢來得容易,視民脂民膏為草芥。”
“到頭來,不是為民做主,反倒成了魚肉鄉裡的蛀蟲。”
這話像一記重錘,砸得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幾個起哄的世家子弟臉上的笑容僵住,想說什麼反駁,卻被江小滿坦蕩的眼神看得啞口無言。
“你、你放肆!”蘇明月又氣又急,指著江小滿的手都在抖,“你一個市井婦人,也配在書院議論朝堂仕途?”
“我是不配議論仕途,但我知道,當官的若連‘尊重勞作’四個字都學不會,那他所管轄之地的百姓,日子怕是難過了。”
江小滿挺直脊背,迎著蘇明月的目光,“就像你覺得我的包子粗糙,可書院門口的老秀才,每日都要買兩個當早課的點心。”
“挑水的王大哥,吃我家包子才能扛得動百斤水。”
“這些人,難道就不配吃精致點心?還是說,在你眼裡,他們的辛苦,本就不如一碟棗泥糕金貴?”
“你……”蘇明月被堵得啞口無言,眼眶一紅,竟帶著哭腔喊,“柴大人!你看看她!她竟敢咒你魚肉鄉裡!”
眾人這才發現,柴文瑞、上官燼不知何時已站在遊廊儘頭,身後跟著麵色沉鬱的薑夫子。
顯然他們已經聽了好一會兒,此刻薑夫子眉頭擰得死緊,看向蘇明月的眼神裡滿是不悅。
柴文瑞本隻是來書院尋薑夫子商量賬冊之事,沒想到還能看到這樣一出好戲,若是之前,他定是會陪著蘇明月一起戲耍江小滿。
但現在……
“蘇姑娘耳朵怕是不好。”柴文瑞晃著手中折扇,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笑意,“本縣令耳朵好得很,剛才江娘子的話,一字不落,聽得很是清楚。”
“她何曾說過本縣令?”
江小滿立馬行禮,“縣令大人英明!”
“縣令大人為木青妍主持公道,乃是江都城百姓心中的在世青天。”
柴文瑞滿意點頭,“江娘子莫要這般,本縣令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薑夫子一個箭步躥到眾人麵前,拐杖往地上一頓,橫眉掃過在場眾人,“民為邦本,本固邦寧。”
“你們連這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將來如何體恤民情?如何當官?”他氣得胡子都直了,瞪著蘇明月和那幾個起哄的學子,“你們讀的‘仁義禮智信’,都讀到哪裡去了?驕矜自大,輕視勞作,這才是讀書人的大忌!”
蘇明月被罵得不敢作聲,眼淚掉得更凶了。
上官燼沒看她,徑直走到江小滿身邊,對上她那雙澄澈無垢的杏眸,他喉結動了動,對薑夫子道,“夫子,學生先送內子回去。”
又轉頭看向蘇明月,語氣冷得像冰,“蘇姑娘,事不過三,請你管好自己以及你的人,再讓我聽到半句輕賤我夫人的話,休怪我不留情麵。”
江小滿望著他線條緊繃的側臉,心裡那點因爭執而起的火氣忽然就散了。
她伸手輕輕地拽了拽他袖子,示意他走慢一下,壓低嗓音道,“我想聽聽薑夫子怎麼訓他們。”
“罰你們抄《孟子?梁惠王上》百遍,好好想想‘黎民不饑不寒’的道理!”
薑夫子說完,心裡火氣仍未消散,視線猛地落向站在廊下的柴文瑞身上,他正抱著胳膊站著,臉上還掛著幸災樂禍的笑,薑夫子眉頭緊鎖,“你這廝怎還沒走?”
柴文瑞尷尬地笑了笑,正欲離開時,卻被孟夫子喚住,“站住,老夫記得你這些日子一直在念叨,城郊農戶愁今年雨水太多,怕糧食歉收。”
“老夫想到解決的法子了。”
薑夫子看向蘇明月那群垂頭喪氣的學子,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們不是覺得勞作粗賤嗎?正好,罰你們去城郊學田幫農戶插秧除草,直到秋收!”
蘇明月驚呼:“夫子!我們哪會種地?”
“不會?那就學。”薑夫子冷冷道,“學不會,就彆想再進這書院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