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滿走到牆角米缸,俯身從缸裡掏出最底下的米來,指尖觸到潮濕的米塊,眉心微蹙,她舉著手中結塊的黴米。
“這米缸底下的米都發黴結團了,上麵卻鋪著層新米,是算準了少東家不會翻查缸底?”
她轉頭看著還在嚎著冤枉的殷掌櫃,眸底透著銳利,“你在天香樓做了十幾年的采買,連每日翻缸查米這種最基本的驗收規矩都不會?”
“還是說,你根本沒打算按規矩來?”
江小滿每說一句,殷掌櫃的臉就白一分,到最後,他再也撐不住,跪在地上,往顧九翎腳邊挪,雙手還想去拉顧九翎的衣擺,聲音發顫,“少東家,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是我一時鬼迷心竅,求您看在我在顧家這麼多年的份上,就饒了我這一次!”
江小滿並沒有開口再多說什麼,隻是悄悄退到上官燼身側。
幫廚們在一旁竊竊私語,大氣都不敢喘,江小滿並不關注他們,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鎖在了顧九翎身上,等著他下最後的決斷。
她也在心裡默默掂量著,顧九翎此人到底值不值得她傾儘全力合作。
若是顧九翎念及十幾年情分心軟了,亦或是怕家醜不可外揚,選擇私了,那她可能就會重新思考,要不要與之合作參加江都城第一酒樓的比賽。
顧九翎深呼一口氣,壓下心底最有一點猶豫,黑瞳內隻剩下決絕,對著身側大掌櫃沉聲道,“立馬把殷掌櫃、洪大廚押去官府,讓賬房徹查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二人經手的所有款項,將後廚的黴米黴貨都帶作為證物呈給縣令。”
“該怎麼判,全憑縣令發落,天香樓絕不包庇求情。”
護院上前架起兩人時,洪大廚還在哭喊著“求少東家開恩”,聲音裡滿是哭嚎與哀求,可顧九翎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盯著地上散落的黴米、銀魚,雙手緊緊握成了拳。
江小滿看著顧九翎嚴肅的側臉,心裡悄悄鬆了口氣,還好,顧九翎沒有選擇和稀泥。
她看得真切,顧九翎剛才微微起伏的胸腔,緊握成拳的雙手,眼底的掙紮,都在跟舊情較勁。可最後他還是選擇了酒樓的根基與未來。
這種拎得清輕重的較勁,可比一味講情麵的東家靠譜多了。
似他這般能守住底線的人,倒算得上是個靠譜的合作對象。
上官燼站在江小滿身側,將她所有的反應儘收眼底,看她盯著顧九翎時專注的眼神,看他確認顧九翎不包庇後悄悄鬆口氣的模樣,就連她嘴角那點微不可查的笑意,都沒逃過他的目光。
他下意識地往江小滿身側挪了挪,剛好擋在她和顧九翎之間,這個動作他做得十分自然,連他自己都沒想明白為什麼,隻是覺得這樣站最好。
顧九翎這時朝他們走來,話裡話外全是對江小滿的感激,“江娘子,明日我就讓大掌櫃親自去采買食材,定不會再出今日的紕漏。”
他猶豫了下,重重歎息一聲,對著江小滿再次作揖行禮,“江娘子,一事不煩二主,明日能不能勞你走一趟,同我一起驗收食材。”
“順便……能不能替我從後廚裡挑幾個能乾的,專門管驗收的事?”
江小滿眼底透著遲疑,她即想幫顧九翎穩住後廚,又記掛著清晨出攤要備料,最重要的是,她覺得天香樓後廚不僅僅是食材采購的問題。
她正琢磨著怎麼開口,上官燼卻先一步開口,語氣聽著平和,卻帶著點不容置疑的意味,“食材采購多在卯時,正是我們攤子備貨、和麵最忙的時候,小滿實在抽不開身。”
顧九翎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依舊笑著道,“是我莽撞了,沒考慮到你們出攤的忙碌,不如等哪日江娘子休息時,我再上門叨擾。”
江小滿見上官燼替自己把話說得明明白白,心裡還挺意外,要知道這家話平時沉默寡言的,她隻當上官燼是怕她兩頭跑太累,朝著他甜甜地笑了笑,眉眼彎彎,像月牙兒。
上官燼被她這笑意晃了眼,喉間微癢,下意識地移開視線,卻不著痕跡地又往她身邊挪了些。
剛才顧九翎看她的眼神太過炙熱,他莫名就不想讓顧九翎再多瞧她一眼。
江小滿並未察覺他的小動作,收回笑意,杏眸嚴肅,“顧公子,咱們往後是要合作備賽的,有些關於天香樓後廚的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顧九翎神色一愣,隨即立馬收起臉上剛才的失望之色,往前湊了半步,態度十分誠懇,“江娘子,你有什麼話儘管說!”
“你能替天香樓著想,是我顧某人的福氣。”
“不管是後廚的問題,還是備賽的建議,你有什麼儘管放心大膽地說,我都聽你的。”
江小滿見他態度這般誠懇,心裡的顧慮消了大半,抬步走到後廚牆角的儲物架子,直言不諱,“顧公子,咱們先看這架子上,乾貨、鮮貨、調料完全混在一起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