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分說,她半扶半抱著滬,快速離開了咖啡館,融入門外冰冷的雨幕之中。
滬幾乎無法自己行走,大部分重量都壓在瓷的身上。他的意識似乎處在一種激烈的對抗和混亂中,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黃浦江……碼頭……”他無意識地囈語著一些破碎的詞句,“股票……跌了……申報……”
瓷將他帶到一處相對僻靜的、能避雨的屋簷下。雨水順著瓦簷滴落,形成一道水簾,將他們與外麵喧囂又灰暗的世界暫時隔開。
她看著懷中痛苦喘息、脆弱不堪的滬,與那個昔日裡永遠從容不迫、精明乾練的東方巴黎化身判若兩人。一種尖銳的疼痛攥緊了她的心臟。這都是她的失職,是她未能守護好他們。
“滬,”她捧住他冰冷的臉頰,強迫他看著自己,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卻又蘊藏著深切的溫柔,“看著我。我是瓷。想起來。你是滬,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驕傲,是長江入海口那顆最璀璨的明珠。你不屬於這裡。”
她的話語仿佛帶著某種魔力,混合著她眼中那堅定而熾烈的赤金色光芒,以及掌心碎片持續不斷傳來的、微弱的引導性力量,一點點穿透那厚重的記憶迷霧。
滬的顫抖漸漸平息了一些。他渙散的目光一點點重新聚焦,艱難地、緩慢地定格在瓷的臉上。那層空茫的霧氣在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困惑、疲憊,以及一絲……微弱、蘇醒。
“……東……方?”他極其艱難地、沙啞地吐出兩個字,帶著巨大的不確定性和一種源自意識本能的依賴。
僅僅是這兩個字,就讓瓷的眼眶猛地一熱。
“是我。”她用力點頭,將他更緊地擁住,試圖用自己的體溫驅散他身上的冰冷和恐懼,“沒事了,我找到你了。我帶你回家。”
“家……”滬喃喃地重複著這個字眼,眼神依舊混亂,但那根與現世連接的線,似乎正在被重新撚起,雖然纖細,卻終於有了痕跡。
瓷不再猶豫。她深吸一口氣,全力催動掌心的聯之碎片。碎片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不穩定的金色漩渦緩緩在她麵前展開,這是碎片能量強行撕開的一條短暫回歸路徑,維持不了多久。
時空亂流在通道周圍嘶吼,仿佛隨時會將其吞噬。
“抓緊我!”瓷緊緊握住滬的手,另一隻手高舉著發光的碎片,一步踏入了那光芒璀璨卻危機四伏的通道。
巨大的撕扯力從四麵八方傳來,時間與空間的碎片如同鋒利的刀刃般刮過他們的意識。滬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瓷死死咬住牙關,將大部分保護性的能量籠罩在他周圍,自己則承受著那幾乎要將靈魂撕裂的痛楚。
眼前的景象光怪陸離,無數曆史片段飛速閃現又湮滅。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一瞬,又或許是永恒。
猛地一下,所有的壓力驟然消失。
瓷踉蹌了一下,單膝跪倒在地,胸腔劇烈起伏,喉頭湧上一股腥甜。她強忍著咽了下去。
周圍是熟悉的氣息,消毒水、電子設備待機的微弱嗡鳴、以及中央空調送來的、恒定溫度的空氣。
他們回來了。回到了聯合會議室外的走廊上。時間似乎隻過去了片刻,警報燈仍在無聲旋轉,投射出令人不安的紅光。
被她緊緊攥著手腕的滬虛弱地靠牆站著,臉色蒼白如紙,渾身濕透,長發淩亂地貼在額角和臉頰,眼神依舊渙散而困惑,但比起在民國時空的空茫,已經多了一絲活氣。他劇烈地咳嗽著,仿佛要將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雨水和塵埃都咳出來。
瓷艱難地站起身,顧不上自己的狼狽,伸手輕輕拂開他額前濕透的發絲,仔細查看他的狀況。
“滬?能聽見我說話嗎?認得這裡是哪裡嗎?”
滬的睫毛顫抖著,緩緩抬起眼,環顧四周。陌生的現代環境讓他眼中掠過一絲驚慌,但最終,他的目光還是回到了瓷那張寫滿擔憂與疲憊、卻無比熟悉的臉上。
他看了她很久很久,仿佛在確認一個遙遠而模糊的夢。
終於,他極其緩慢地、試探性地,用依舊沙啞虛弱的聲音,輕輕開口:
“…………當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