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總部地下深層醫療區的燈光白得刺眼,空氣中彌漫著過於濃重的消毒水氣味,幾乎蓋過了儀器運行時單調低沉的嗡鳴。這裡本是為應對最極端情況而設,如今卻顯得格外擁擠和……壓抑。
俄羅斯幾乎是將自己和他帶回的“東西”一起摔進這裡的。他靠在冰冷的金屬牆壁上,粗重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仿佛被時空亂流徹底撕裂又勉強縫合的肌肉與神經。他攤開掌心,兩枚聯的碎片安靜地躺著,光芒比在過去時空裡黯淡了許多,隻餘一點微弱的溫熱,證明著它們並非凡物。
而在他腳邊,皖蜷縮在醫療艙冰冷的平台上,身上那件來自蘇維埃時代的厚重棉襖已經被脫下,換上了醫療區的無菌袍,襯得她愈發瘦小脆弱。她依舊在發抖,即使溫暖的空氣也無法驅散那從骨子裡透出的寒意和恐懼。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療型意識體圍著她,試圖做一些基礎檢查,但她抗拒著一切觸碰,像一隻受驚過度的小獸,隻會把自己縮得更緊。
“彆……彆碰我……”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哭腔和濃重的江南口音,在這冰冷的空間裡顯得格格不入。
瓷快步走了進來,她剛安頓好情況稍穩但依舊混亂的滬,眉宇間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與憂慮。她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俄羅斯身上,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和衣領上未乾的血跡(很可能是他自己的鼻血,時間排斥的後遺症),心頭一緊。
“你怎麼樣?”她問,聲音有些沙啞。
俄羅斯隻是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他的目光投向醫療艙上的皖,藍眸深處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當她的視線落在皖那張寫滿驚恐、淚痕交錯、卻無比陌生的臉上時,她的心像是被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穿了。
她一步步走過去,儘量放柔了聲音,帶著她所能彙聚的全部溫柔與安撫:“皖?是我,彆怕,我們回家了。安全了。”
她伸出手,想要像過去無數次那樣,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告訴她“當家的在”。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皖額前散亂發絲的瞬間。
皖猛地抬起頭!
那雙曾經溫婉如水、總是含著淺淺笑意的眸子,此刻卻隻有純粹的、不加掩飾的恐懼和抗拒。她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猛地揮開瓷的手,身體劇烈地向後縮去,後背重重撞在醫療艙的艙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走開!”她尖叫道,聲音因極度恐懼而變調,“你是誰?!離我遠點!北極熊先生!北極熊先生!”
她像是尋找唯一的救命稻草,驚慌失措地、淚眼婆娑地看向離她最近的俄羅斯,向他伸出顫抖的手,試圖尋求保護,逃離這個她眼中“陌生”的、有著可怕紅金色眼睛的女人。
“……”瓷的手僵在半空中,所有的聲音都卡在了喉嚨裡。那一聲充滿恐懼的“走開”和那句尋求保護的“北極熊先生”,像兩把燒紅的尖刀,精準地、殘忍地捅進了她的心臟,並狠狠攪動。
她看著皖那雙隻剩下恐懼的、看著自己如同看者洪水猛獸般的眼睛,看著她對俄羅斯展現出的、基於最原始恐懼的依賴……
一瞬間,仿佛所有的氧氣都被抽空了。瓷踉蹌著後退了一步,臉上血色儘褪,連唇瓣都在微微顫抖。她從未想過,被自己的孩子如此恐懼和排斥,會是這般……淩遲般的痛苦。
俄羅斯的眉頭死死擰緊,他想開口對皖說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這種局麵讓他感到一陣暴躁的無力和更深沉的疲憊。
就在這時,醫療區的自動門再次滑開。
是美利堅。他看起來同樣狼狽,昂貴的西裝外套不見了,襯衫袖子撕破了一道口子,金發淩亂,臉上甚至有一道不明顯的擦傷,顯然從拿破侖時代脫身也費了他一番功夫,甚至可能動了手。但他冰藍色的眼睛裡卻燃燒著一種異常明亮的、近乎亢奮的光芒。
他手裡拿著一樣東西,是一把裝飾華貴但已有些破損的佩劍。劍格處,一枚碎片正牢牢鑲嵌其中,散發著比俄羅斯手中那兩枚更強烈的光芒。
第三塊碎片。
“哇哦,真是熱鬨。”美利堅吹了聲口哨,目光掃過現場,立刻將瓷蒼白的臉色、皖的驚恐、俄羅斯的陰沉儘收眼底。但他臉上的玩世不恭沒有絲毫收斂,反而大步走到瓷身邊,看似隨意地將手臂搭在她微微顫抖的肩上,實則提供了一個支撐。
“瞧瞧我帶回來了什麼?拿破侖的睡前玩具,附帶我們親愛的聯又一塊‘良心’。”他將佩劍晃了晃,碎片的光芒流轉,“過程挺刺激,差點和那個時代的我自己打了個照麵,那樂子可就大了。順便,我看到法蘭西了,或者說,‘拿法’。精彩極了,她正忙著給科西嘉怪物出謀劃策,試圖淹死更多英國佬。”他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場有趣的戲劇。
但瓷根本沒有聽進去。她的全部心神都還沉浸在皖那恐懼的眼神和排斥的尖叫中,身體冰冷。
美利堅察覺到了她的異常,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冰藍色的眼睛眯起,看向醫療艙上的皖,又看向俄羅斯,語氣降了下來,帶著一絲冷意:“這又是什麼情況?我們的小茉莉花怎麼嚇成這樣?你對她做了什麼,俄羅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