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馬已經分成兩隊,像把張開的布袋往兩翼包抄過來。
左側那隊的騎手齊刷刷拉弓射箭,箭羽在雪地上劃出一道寒光,宋軍前方轟然倒地,騎士被甩在雪地裡,還沒爬起來就被右側衝來的拐子馬踏成了肉泥。
宋軍怒吼回擊,可拐子馬的速度太快,箭矢剛離弦,對方已經衝到眼前,馬刀帶著風聲劈了過來。
老騎兵大吼道:“跟我衝過去!他們的軟肋在中間!”他手中環子槍橫掃,帶起的勁風逼退兩個試圖合圍的拐子馬兵,“彆被他們纏住!”
李驍緊隨其後,鐵槍平端如箭,他終於看清了拐子馬的戰術,前排騎手用長矛捅刺,後排則不斷放箭騷擾,兩翼的騎兵像毒蛇吐信,時不時竄出來咬一口就走。
“鐺!”鐵槍與一支長矛撞在一起,李驍感覺手臂震得發麻。
那拐子馬兵咧嘴一笑,露出黃黑的牙齒,猛拽馬韁,戰馬竟在原地打了個旋,長矛順勢劈向李驍的腰側,李驍橫槍擋住,那矛頭竟順著槍身劃過,虧得鐵紮甲夠厚實,又被擋住了不少力,這才硬抗了下來。
“彆跟他們纏鬥!往前衝!”老騎兵的吼聲裡帶著血沫子,他的左臂被一支箭擦過,皮甲被劃開道口子,血順著胳膊往下淌。
可拐子馬哪會給他們突圍的機會,左側的騎兵集體轉向,像道黑色的潮水兜向眾人後方,右側的則放慢速度,用箭雨不斷壓製。
前後夾擊的勢頭剛形成,中間的拐子馬遽然加速,馬刀組成的刀牆壓得人喘不過氣。
有人慌了神,撥馬想衝出去,剛跑出兩步就被箭釘在馬背上,那是拐子馬的“鎖喉箭”,由打獵的好手射向要害,專破慌亂中的防禦。
“跟著我鑽縫!”老騎兵前方開路,拐子馬收勢不及,陣型露出個缺口。他環子槍一挑,撥開迎麵的刀光,竟從那縫隙裡鑽了過去。
眾人緊隨其後,李驍鐵槍在身側舞成個圓,擋開兩支偷襲的矛頭,回頭一瞥,隻見沒跟上的五個騎兵已經被拐子馬圍在中間,馬刀起落間,血霧像紅梅似的綻在雪地上。
最前麵的那個宋軍絕望地舉起武器,卻被三個拐子馬兵同時用長矛挑住,像放風箏似的舉到半空,又重重摔在地上。
“彆回頭!”老騎兵憤怒嘶吼,他的戰馬屁股被馬刀劃開道深溝,血順著後腿往下淌,在雪地上拖出長長的紅痕。
拐子馬的號角聲在身後響起,用不了多久,這些輕騎就會像聞到血腥味的狼,重新整隊追上來,一行人不斷在圍追堵截中尋找那空隙,奪得一線生機,在將黑的時分驚恐逃跑。
東南方向又響起急促馬蹄,金騎如洪流分三路包抄,箭矢從三麵呼嘯而來,宋軍不斷有人中箭落馬,雪徑瞬間被屍體與熱血染成暗紅。
金人布置的巡邏騎,早就在各個重要的位置安排了布置。
風雪裡全是馬蹄聲,像密集的鼓點敲在每個人的心上,哪裡有空隙就往哪裡鑽,身後的人隻管死死跟著,馬蹄踏碎薄冰的脆響連成一片,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追兵的。
拐子馬的號角聲始終在身後追著,時而遠時而近,像條吐著信子的蛇。
有時左側亮起一片火把,眾人慌忙往右拐,剛躲開沒多遠,右側又傳來馬刀劈砍空氣的風聲,隻能硬生生勒轉馬頭,往更黑的暗處衝去。
李驍手中鐵槍早就不知道舞成了什麼模樣,隻知道機械地揮著,擋開那些冷不丁從暗處刺來的矛頭。
身旁跟著的人越來越少,有時跑著跑著,身邊空了一塊,回頭隻看見一片迅速被黑暗吞噬的血跡,連是誰掉了隊都來不及看清。
不知亡命逃跑了多久,天徹底黑透了,連星星都被雲遮住。
皮甲摩擦聲、馬嘶聲、呼喝聲從四麵八方湧來,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敵人包圍了,隻剩下腳下這條不斷延伸的逃亡路。
又不知跑了多久,連馬蹄聲都變得麻木。
幸存者隻知道跟著前麵那團晃動的黑影,老騎兵的背影,風裡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夾雜著汗水,成了這黑夜裡唯一清晰的味道。
“我們逃出來了!”
拐子馬的號角聲似乎遠了些,沒人敢停,隻是拚命地跑,在這片被鐵網籠罩的土地上,尋找著那一線生機。
戰馬再也跑不動了,老騎兵指著前方一座破敗的村子:“進村子!”村子裡的房屋大多塌了半邊,殘垣斷壁。
李驍等人衝進村子,立刻分散開來,利用房屋作掩護,哪怕追兵的箭雨追到村口,也會被斷牆擋住,隻能在外圍盤旋。
“喘口氣!”老騎兵靠在一堵斷牆上,胸口劇烈起伏,“他們不敢輕易進來,這村子地形複雜,不利於騎射。”
李驍勒住馬,環顧四周,“還沒到放心喘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