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的風裹著雪沫子,打在小酒館的窗紙上“啪啪”作響。艾時剛把懷德軍符玉牌用油布裹好,王勇就端著酒碗湊過來,舌頭已經有些發直:“時哥,咱下一步去哪兒?依我看,就憑這玉牌,咱直接去靈武挖西夏皇陵得了!”
“急什麼。”艾時往火塘裡添了塊炭,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他臉上明暗交錯,“皇陵不比軍墓,地麵有封土堆,周圍說不定還有守陵人的後代。得先找本地人打聽清楚,摸透了風水走向再動手。”
張老二正用細布擦拭那枚汝窯瓶,瓶身上的蟹爪紋在油燈下像活過來似的,他頭也不抬地說:“我從舊書攤淘了本《西夏地形圖》,上麵標著靈武有處‘昊王渠’,據說是李元昊時期修的,按‘水龍入脈’的說法,皇陵多半在渠水環繞的‘明堂’位。”
阿冰把最後一塊羊肉塞進嘴裡,用帕子擦了擦油手:“說這些都太早。先想想怎麼把東西出手,那幾塊金錠和汝窯瓶,總不能一直揣著。”她往火塘邊挪了挪,靴底沾著的雪化了,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濕痕,“我聽說蘭州有個姓馬的老回回,專收老窯瓷,路子野,給價也公道。”
艾時點頭:“明天讓張老二去探探路,摸清馬老板的底細。王勇跟我去買些乾糧和水,阿冰留在旅館看東西,尤其是那枚玉牌,不能離身。”
正說著,酒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寒風卷著雪片灌進來,吹得油燈火苗直晃。進來的是個穿羊皮襖的漢子,帽簷上結著冰碴,他掃了眼艾時他們桌上的酒碗,徑直走到吧台前,跟掌櫃的低聲說了幾句。
王勇眯著眼瞅那漢子的背影,突然碰了碰艾時的胳膊:“時哥,你看他後腰,是不是彆著把短刀?”
艾時沒作聲,隻是往火塘裡又添了塊炭。那漢子買了兩斤燒酒,臨走時特意回頭瞥了他們一眼,眼神像淬了冰,掃過王勇懷裡鼓鼓囊囊的包裹時,停頓了足足兩息。
“不對勁。”漢子走後,張老二推了推眼鏡,“他剛才跟掌櫃的打聽‘從六盤山下來的外鄉人’,還說有人出高價找一批‘帶宋字的老物件’。”
艾時的手指在膝頭輕輕敲擊,節奏越來越快:“丁世偉。”他吐出三個字,聲音冷得像窗外的雪,“那廝沒拿到真東西,怕是把咱們的行蹤捅給了道上的人。”
王勇“啪”地把碗墩在桌上:“狗娘養的!早知道當時就該廢了他!”
“現在說這些沒用。”阿冰把汝窯瓶往懷裡攏了攏,“蘭州不能待了,今晚就得走。”
艾時搖頭:“雪太大,夜裡趕路容易出岔子。先回旅館,把東西藏好,咱們從後窗走,去城西的廢棄磚窯躲一晚,等天亮再做打算。”
結了賬往旅館走,雪下得更緊了,地上的積雪沒過腳踝,踩上去“咯吱”作響。路過一條窄巷時,艾時突然拽著王勇拐了進去,張老二和阿冰緊隨其後。剛躲進巷尾的柴火垛,就見三個黑影從巷口晃過,手裡都拎著家夥,其中一個正是剛才在酒館碰到的羊皮襖漢子。
“他娘的,還真追來了!”王勇攥緊了懷裡的折疊鏟,指節發白。
艾時按住他的手,貼著柴火垛往外看:“他們人多,硬拚討不到好。等他們過去,咱們繞到後牆,從排水渠走。”
黑影走遠後,四人貓著腰穿過幾條岔巷,雪水順著褲腿往下淌,凍得骨頭縫裡都發疼。快到旅館後牆時,阿冰突然停住腳步,指著牆根的積雪:“有人來過。”
雪地上印著幾個雜亂的腳印,其中一個還沾著塊紅布,正是她早上係在窗欞上的那塊。艾時心裡一沉,示意大家退後,自己貼著牆根摸過去,猛地推開後窗——屋裡的被褥被翻得亂七八糟,裝乾糧的布袋扔在地上,米撒了一地,那枚用布包著的玉牌,正孤零零地躺在桌角。
“他們沒找到玉牌?”王勇剛要往裡跳,被艾時一把拉住。
“是陷阱。”艾時指著門框上的細絲線,線的另一頭係著個陶罐,罐口塞著布條,隱約能聞到煤油味,“他們知道咱們會從後窗走,等著甕中捉鱉呢。”
張老二突然指著遠處:“那邊有火光!他們往這邊來了!”
艾時當機立斷:“走排水渠!王勇,你在前頭開路,用鏟頭敲掉冰碴!阿冰,護好玉牌!張老二跟緊我!”
排水渠又窄又黑,渠底結著薄冰,踩上去滑得厲害。王勇揮舞著折疊鏟,“哐哐”敲碎冰麵,濺起的冰水打在臉上,像針紮似的疼。艾時殿後,時不時回頭看,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夾雜著吆喝:“彆讓他們跑了!馬老板說了,抓住有重賞!”
爬出排水渠時,天邊已經泛白,雪也小了些。眼前是片荒蕪的河灘,黃河水卷著冰淩子,在晨光裡泛著青灰色的光。王勇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呼出的白氣瞬間消散在風裡:“時哥……咱……咱往哪兒走?”
艾時望著對岸的山巒,那些山影在雪霧裡若隱若現,像一頭頭伏臥的巨獸。他掏出羅盤,天池裡的指針在“壬”“癸”位之間微微晃動:“往北走,過黃河,去中衛。”他指著羅盤上的方位,“那邊有片‘鎖龍潭’,按五行說,‘壬癸屬水,藏龍聚氣’,道上的人不會想到咱們往水裡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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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冰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裡麵是昨晚剩下的鍋盔,凍得硬邦邦的。她掰成四塊,分給大家:“先墊墊,過了河找戶人家,討點熱水喝。”
鍋盔嚼在嘴裡像啃石頭,王勇使勁咽了咽,突然笑起來:“他娘的,這趟比在六盤山挖墓還刺激!等甩掉那幫孫子,咱非得找個館子,點三斤手抓羊肉,再喝兩斤燒酒!”
“少不了你的。”艾時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卻沒離開對岸的山路,“但現在得先過河。張老二,你會劃羊皮筏子不?”
張老二推了推結著冰花的眼鏡:“小時候在老家劃過木筏,原理差不多。就是這黃河的冰淩子……”
“冰淩子怕什麼。”王勇把鍋盔揣進懷裡,抄起折疊鏟,“隻要能甩開那幫孫子,就是遊過去老子也認了!”
四人踩著薄冰往渡口挪,冰淩子在腳下“哢哢”作響,像是隨時會裂開。艾時走在最前麵,手裡的羅盤始終對著北方,那枚懷德軍符玉牌被他貼身藏著,隔著棉衣,仍能感受到玉石的冰涼。
他知道,丁世偉這一鬨,蘭州是徹底不能待了,但往北邊去,說不定能順著玉牌上的星圖,摸到更多宋軍據點的線索。風裡的雪沫子打在臉上,生疼,卻也讓他更加清醒——這行當,從來就沒有安穩路,想挖著真東西,就得比豺狼更狠,比狐狸更滑。
黃河的水在腳下奔騰,像一條凍不住的血脈,朝著遠方的黃土高原流去。艾時回頭望了眼蘭州城的方向,那裡的炊煙已經升起,混著雪霧,模糊了街巷的輪廓。他知道,那些追逐的身影遲早會被甩在身後,但新的風險,早已在前方的河道裡等著他們。
“走了。”他低喝一聲,率先跳上停在岸邊的羊皮筏子。筏子在冰水裡輕輕搖晃,像一片隨時會被吞沒的葉子,卻載著他們,朝著北岸的未知,緩緩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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