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旅館的燈泡忽明忽暗，拉出昏黃的光暈，映著桌上那隻油光鋥亮的燒雞。王勇正撕開一隻雞腿，油汁順著指縫往下滴，看見艾時推門進來，趕緊把手裡的雞腿往嘴裡塞，含糊不清地說：“時哥，你可回來了！我在街口那家熟食鋪買的燒雞，剛出鍋的，還熱乎著呢！”
他手忙腳亂地擰開一瓶青島啤酒，“啪”的一聲，泡沫噴湧出來，濺在桌布上。“來，時哥，先喝點壓驚！”
艾時脫下夾克，搭在椅背上，上麵還沾著飯店裡的煙味。他接過啤酒，仰頭灌了大半瓶，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著股微苦的麥芽香，卻壓不住心裡的躁火。瓶底撞到桌麵，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咋樣？見著阿冰和張老二了？”王勇啃著雞腿，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艾時，“那大權子沒為難你吧？”
“見著了，”艾時抹了把嘴，啤酒沫沾在下巴上，“被綁在二樓房間，臉上有傷，看著沒受太重的罪，就是嚇著了。”他拿起一隻雞翅，慢慢撕著肉，“劉權要五十萬，不然不放人。”
“五十萬？他咋不去搶！”王勇把雞骨頭往地上一扔，氣得臉通紅，“那夥雜碎！明擺著是敲詐！時哥，要不咱今晚就動手，我去後廚放火，你趁機救人，咱撈了人就跑！”
“跑？往哪兒跑？”艾時搖搖頭，把雞翅骨放在桌上，“這鎮子就一條主街，他的人肯定把著路口，硬闖就是自投羅網。再說，阿冰和張老二被綁著，跑不快，萬一被追上，後果更糟。”
王勇急得抓耳撓腮，又開了一瓶啤酒，猛灌一口：“那咋辦？總不能真給他五十萬吧？咱哪有那麼多錢！”
艾時沒說話，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著，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上。大慶飯店的方向還亮著燈，隱約能聽見劃拳的聲音，像一群餓狼在嗥叫。他想起劉權臉上那道蜈蚣似的疤，想起他用匕首剔牙時那副囂張的樣子，心裡的火“噌”地竄了上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艾時突然低聲自語，拳頭慢慢握緊，指節泛白，“大權子……這可是你自找的。”
王勇愣了一下：“時哥，你想咋整？”
艾時抬頭看他，眼神裡閃過一絲狠勁：“他不是貪錢嗎？我就給他指條‘發財路’。”他拿起桌上的啤酒，又喝了一口，“太陽升鎮南麵不是有個水庫嗎2，據說淹了不少老墳地。我今天路過的時候特意看了看地勢，那地方的山脈走勢，藏著貓膩。”
王勇一臉茫然：“啥貓膩？”
“青龍回頭煞。”艾時吐出四個字，手指在桌上畫了個簡易的山勢圖，“水庫北麵的主山像條龍，頭卻往回扭，對著水庫，這叫‘青龍回頭’，按尋龍分金的說法，這種地勢下必有大墓，而且是富貴人家的墓，不然鎮不住這煞氣。”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劉權不是想錢想瘋了嗎？我就告訴他，那水庫底下有座大墓，讓他去挖。”
王勇眼睛一亮，隨即又皺起眉：“他能信？盜墓這行當，他懂嗎？”
“他不需要懂，”艾時拿起一隻雞爪，慢慢啃著，“他隻需要知道能賺錢。劉權這種人，眼裡隻有錢，隻要你說的數夠大，他就敢鋌而走險。再說，我人在他手裡，他覺得我跑不了，就算懷疑，也會去看看。”他把雞骨頭扔在桌上，“隻要他動了心，阿冰和張老二就暫時安全，咱們就有機會。”
“那……水庫底下真有墓？”
“有沒有不重要，”艾時站起身，走到床邊拿起夾克，“重要的是讓他相信有。等他把人放了，咱們再想辦法脫身。”他看了看表，晚上八點多，“我再去趟大慶飯店，趁熱打鐵。”
“我跟你去！”王勇也站起來，摸起牆角的工兵鏟。
“不用，”艾時按住他，“你留在這兒，看好動靜。我一個人去，他反而不會起疑。”他拍了拍王勇的肩膀，“放心，我有分寸。”
再次走進大慶飯店，大堂裡的酒局正酣。幾個紋身男光著膀子，露出油亮的脊背，桌上的空酒瓶堆得像座小山，劃拳的聲音震得玻璃門嗡嗡響。看見艾時進來，光頭紋身男隻是瞥了一眼，沒攔他——顯然是劉權打過招呼。
艾時徑直上了二樓，辦公室的門虛掩著，裡麵傳來“哢噠哢噠”的聲響。他推開門，隻見劉權正翹著二郎腿坐在老板椅上，手裡把玩著一把匕首，刀刃在燈光下閃著寒光，他正用刀尖慢悠悠地剔著牙縫，嘴角掛著絲嘲諷的笑。
“錢籌夠了？”劉權頭都沒抬，匕首“唰”地收回來，在指間轉了個圈。
艾時反手關上門，走到辦公桌前，語氣平靜：“沒有。”
“砰！”劉權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紫砂壺都跳了起來，“沒錢你過來乾嘛？耍我玩呢？”他霍地站起來，手裡的匕首指著艾時的胸口，刀尖離衣服隻有寸許，“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剁碎了，扔到水庫裡喂魚？”
他身後的兩個精瘦男人也跟著站起來，手摸向腰間，看那樣子是揣著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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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時沒動，臉上甚至還帶著點笑：“劉老板息怒。我雖然沒湊夠五十萬，但我有辦法讓你賺到不止五十萬，而是五百萬，甚至更多。”
“五百萬？”劉權愣了一下，隨即仰頭哈哈大笑，那道疤在臉上扭曲著，像條活過來的蜈蚣，“你小子吹牛逼不打草稿？五百萬？你知道五百萬長啥樣嗎？”他收住笑，匕首往前遞了遞，刀尖幾乎要戳到艾時，“我告訴你，敢耍我，你和你那兩個朋友，今天都得變成肉醬！”
“我沒耍你。”艾時的目光落在匕首上，依舊鎮定，“太陽升鎮南麵那個水庫，劉老板應該去過吧？”
劉權皺了皺眉：“去過咋了？那破水庫除了養魚，能有啥油水？”
“油水大了去了。”艾時緩緩開口，語氣裡帶著股篤定，“我今天特意去看過，水庫周圍的山脈走勢，正合五行八卦裡的‘青龍回頭煞’。主山為龍，頭回視，左右有砂山環抱，像兩把扶手，中間的水庫就是‘明堂’，前麵一馬平川，案山、朝山分明——說白了，那水庫底下，壓著一座大墓，而且是規格不低的古墓。”
劉權的眼神變了變，匕首慢慢收了回去：“你是說……讓我去盜墓？”
“我對風水穴位略懂一二，”艾時迎著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那地方的氣脈聚而不散，水下必有藏物。隻要能打開那座墓，彆說五十萬，五百萬也不在話下。劉老板在這鎮上黑白通吃，找幾個人、弄點設備把水抽了，不是難事吧？”
劉權坐回老板椅，手指在桌麵上敲著，眼神陰晴不定。他混社會這麼多年，啥勾當都乾過，唯獨盜墓沒碰過，但“五百萬”這三個字，像鉤子似的撓著他的心。他盯著艾時看了半天，突然笑了：“我憑啥相信你？萬一你給我指個假地方，我白忙活一場，你再帶著你的人跑了，我找誰去？”
“我沒騙你的資本。”艾時攤了攤手，“我的朋友還在你手裡，我要是跑了，他們咋辦？劉老板是聰明人，該知道這筆買賣劃算——就算那地方沒墓，你最多損失點抽水電費，可一旦有墓，那就是一本萬利。”他頓了頓，加了把火，“再說，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全程指導，要是真沒東西，你再處置我不遲。”
劉權沉默了，手指停在桌麵上，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裡，像是在盤算著什麼。他身後的兩個手下也對視一眼，眼神裡帶著點興奮——誰都知道，古墓裡的東西值錢，要是真能挖出幾件寶貝，這輩子都不愁了。
過了足足五分鐘，劉權才抬起頭，眼裡閃過一絲狠勁：“好！我就信你一回！”他把匕首扔在桌上，發出“當”的一聲，“要是敢耍我，我讓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艾時心裡鬆了口氣，臉上卻沒露出來：“劉老板放心，我不敢。”
“那咱現在就去！”劉權說著就要起身，顯然是急不可耐。
“現在不行。”艾時趕緊攔住他，“挖墓不是兒戲，得準備家夥。抽水機、鐵鍬、繩索、礦燈，還得找幾個懂水性的人，明天一早準備好，再去也不遲。”他看著劉權，“而且，我那兩個朋友被綁了一天了，總得讓他們鬆鬆綁、吃點東西，不然明天哪有力氣跟著幫忙？”
劉權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他揮了揮手：“行！先把你的人帶到客房，給他們鬆綁，弄點吃的。但彆想著耍花樣，我這兒的人二十四小時盯著，誰也跑不了！”他指了指艾時，“你也留下，在樓下找個房間住，明天一早，咱一起去水庫！”
“可以。”艾時點頭應下，心裡卻在冷笑——隻要阿冰和張老二能鬆綁，就有機會傳遞消息，明天到了水庫，主動權就不在劉權手裡了。
劉權叫過一個手下，吩咐道：“去把那兩個人帶到二樓客房，鬆綁，給他們弄點吃的，看好了，彆讓他們亂跑。”又對艾時說，“你跟他下去，找個房間歇著，明天五點，準時出發。”
艾時跟著手下走出辦公室，經過二樓走廊時，特意往阿冰他們被綁的房間看了一眼，門虛掩著，裡麵隱約傳來動靜。他知道，計劃的第一步，成了。
下樓時，大堂裡的酒局還在繼續，紋身男們的哄笑聲震耳欲聾。艾時找了個角落的空桌坐下，一個服務員端來一碗麵條，上麵飄著幾片青菜，寡淡得很。他沒胃口，隻是看著窗外，心裡盤算著明天的對策——水庫底下有沒有墓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借著這個機會，把人全救出來，再給劉權這夥人，找點“麻煩”。
夜色漸深，大慶飯店的燈光依舊亮著，像一頭蟄伏在鎮上的猛獸，等著明天的獵物。而艾時知道，這場狩獵遊戲，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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