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劉氏和趙氏站在空曠的院子裡,看著曬草藥留下的那點草屑印子,眼神裡都帶了點空落落的失望。
“唉,這好營生說停就停了……”劉氏忍不住歎氣。
這個秋天,發生變化的不僅是院子裡的營生,還有王三牛。
也許是穿越後的福利,他明顯感覺到自己不像剛來時那麼怕風吹了,臉色雖然還是比不得虎妞那種黑裡透紅的瓷實,但至少多了點健康的微紅,走路步子也穩當了不少。
當然,跟大哥二哥那種“人形牲口”的體格相比,他還是瘦小伶仃的。
每次看到大哥能扛起幾百斤糧食袋,二哥能能輕鬆拎起裝滿水的大缸,他心裡就羨慕得不行。有這副體格,在這古代不管乾啥,都是硬道理啊!
這些日子,母親趙氏也無數次在夜深人靜或者吃晚飯的間隙,明裡暗裡地跟王金寶提那個事兒——“三郎也該……嗯?”
終於,在一個夜晚,王金寶沉默地抽完了最後一袋旱煙,把煙袋鍋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發出沉悶的聲響,隨後清了清嗓子。
“……我和你們娘商量了下。”王金寶的聲音帶著點沙啞,卻很清晰,“準備送三郎……去讀書!”
“啥?讀書?!”
這個重磅消息丟下來,第一個炸響的果然是大嫂劉氏!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猛地拔高,“爹!讀書那得花多少銀子啊?我聽說光那啥……束脩?對對,束脩就得幾兩銀子!還有那紙筆硯墨,哪個不是吞錢的黑窟窿?咱家這才剛喘口氣,有點餘錢,咋的又要往無底洞裡扔?三郎這身子骨……”
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坐在旁邊、垂著眼簾的瘦小身影,後麵的話有點說不出口,但意思明擺著——這病秧子,花錢讀書值得嗎?
王金寶眉頭都沒皺一下,吧嗒了一下嘴,像是在回味剛才那口煙,聲音沉穩地開口,字字句句都像是想好了的:
“老大媳婦,你先彆急眼。這錢花得值不值,我和你娘心裡有本賬。”
他看向低著頭的小兒子:“三郎的身子,是比以前好了不少,可你看看他,再看看虎妞、狗娃?他天生就不是扛鋤頭、提殺豬刀的料!硬逼著也乾不了,還糟踐他!”
“讀書,不是說要他考狀元當老爺!就認幾年字,學點正經道理!讀了書,哪怕是最差的,去鎮上鋪子裡當個賬房先生總成吧?寫寫算算,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不比在地裡刨食、跟血淋淋的牲口打交道強?他那腦瓜子有靈性,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王金寶的目光又掃過大兒子和二兒子:“老大老二當年是沒趕上好時候,也沒這條件。現在家裡寬裕了點,三郎這個歲數正正好。狗娃過兩年長到歲數,我和你娘商量了,要是錢還湊手,也送去開蒙!不偏不倚,誰都可能沾上這識字的好處!這‘偏袒’的屁話,你少給我咧咧!”
最後他目光落回有些緊張的劉氏臉上,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底氣:“再說了,後山坡那草藥,是誰發現的?這每年能淌來銀子的活計!是三郎!靠著他這腦瓜子,咱才有這點餘錢送他去讀書!這書,花得是本分,也是指望!不送他,難道把錢埋地裡生鏽?”
一番話,像盆冷水澆在劉氏剛冒頭的火氣上。她張了張嘴,尤其是聽到“狗娃也能去認字”時,那眼神閃了閃。是啊,狗娃等再大點也能跟著沾光認字……去鋪子裡當賬房……風吹不著雨淋不著……這念頭像根羽毛,輕輕搔在她心尖上。
再想想那草藥帶來的好處確實是三郎的功勞,她這“反對”怎麼也說不出口了,最後隻咕噥了一句:“那……那……可得管著點花錢……”
旁邊的二哥王二牛和大哥王大牛一直沒吭聲。此時見王金寶說完,才同時開口:
“爹說得對!三郎該去!我這當哥的沒二話!”
“三弟去讀書好!”
他們看著王三牛那依舊瘦小的身板和這段時間表現出來的聰明腦子,都打心眼裡覺得,這個小弟不該跟他們一樣,一輩子跟泥巴和殺豬刀打交道。能讀點書,找條彆的路走,那是好事!是大出息!
王三牛一直低著頭,聽著老爹這番話,心裡那點忐忑和暖意交織在一起,眼眶有點發熱。他抬起頭,目光清澈地看向家裡人:
“爹,娘,大哥大嫂,二哥……你們放心!我去讀書,一定會用功的!不會糟蹋家裡這份錢!”
他頓了頓,眼神堅定地補充道:“而且,我學到的字,認的道理,回來都要教給家裡!教給大哥二哥,教給大嫂和娘!虎妞,狗娃,你們想不想學認字?”
“想!”狗娃第一個舉起小手。
“要!我要學!跟三哥學!”虎妞黑亮的大眼睛裡全是期待的光芒。
趙氏看著懂事的老兒子,再看看兩個小的也跟著嚷嚷要學字,頓時眼圈就紅了,連連點頭:“好!好!三郎懂事!娘等著跟你學!”
看著一家人和睦的樣子,王金寶那張向來嚴肅的老臉上,也難得地鬆弛下來,露出了笑容。
王三牛讀書的事,就這麼在王家小院裡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