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寶更是局促,他笨拙地學著兒子的樣子抱拳躬身,粗聲粗氣道:“見過趙夫子!”
趙文啟的目光落在王三牛身上,帶著溫和的打量,微微頷首:“不必多禮。”
王金寶連忙解下肩上的褡褳,小心翼翼地從中取出一個用紅綢仔細包裹的禮盒,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奉到趙夫子身側的茶幾上。
“夫子,這是……這是束脩和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盒子裡,正是他按打聽來的規矩準備的“六禮束脩”:一小把翠綠的芹菜(業精於勤)、一小包去了芯的蓮子(苦心教育)、一小袋飽滿的紅豆(紅運高照)、幾顆曬得乾透的紅棗(早早高中)、一小包圓潤的桂圓(功德圓滿),還有一條上好的、風乾得硬實的豬後腿精瘦肉條(表達心意)。
趙文啟看了一眼那樸實的禮盒,目光又回到王三牛身上,溫言道:
“禮,重在心誠。王三牛,你既入我門牆,便需知曉尊師重道,勤勉向學。今日行拜師禮,需心誠意正。”
“是,夫子。”王三牛連忙應道。
老仆役在一旁早已準備好了。他端來一個盛著清水的銅盆(淨手淨心),點燃了三柱細香(敬告先聖),又在堂中鋪下了一塊洗得發白的舊紅氈毯。
在趙夫子的示意和老仆役的引導下,王三牛走到紅氈前。
他先是在銅盆裡仔細地淨了手(正反各洗一次,象征淨手淨心,去雜存精)。
然後,他麵向堂上懸掛的一幅簡單的孔子聖像,神色肅穆,深深一揖到地。
接著,他轉過身,對著端坐的趙夫子,再次深深一揖到底,朗聲道:“弟子王三牛,叩拜恩師!”
趙夫子端坐著受了這一禮,神色莊重。待王三牛直起身,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清朗:“王三牛……此名質樸有餘,然書卷氣不足。既入蒙學,為師為你取一字如何?”
王三牛心中大喜!他早就嫌棄“三牛”這名字土氣,連忙躬身:“請夫子賜名!”
趙夫子略一沉吟,目光掃過窗外那棵金黃的銀杏樹,又落在王三牛清亮的眼眸上:
“‘明遠’二字可好?‘明’者,智也,達也,望你聰慧明達;‘遠’者,誌存高遠,前程遠大。王明遠,望你人如其名。”
“王明遠……王明遠……”
王三牛在心裡默念了幾遍,隻覺得比“三牛”不知好聽了多少倍,充滿了書卷氣和期許,臉上頓時綻開燦爛的笑容,再次深深作揖:“謝夫子賜名!弟子王明遠記下了!”
旁邊的王金寶也聽得心花怒放,雖然不太懂這文縐縐的意思,但“明”、“遠”都是好字眼!
他使勁在心裡默念:“明遠!明遠!”生怕回家告訴家裡人時忘了。
趙夫子微微頷首,受了謝意,接著又諄諄叮囑:
“明遠,讀書識字,首重品行。在家需孝順父母,友愛兄弟;在外需尊師重道,與同窗和睦。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望你謹記。”
“是,夫子!弟子謹遵教誨!”王明遠(王三牛)挺直了小身板,鄭重應道。
“好了,禮已成。福伯,帶明遠去學堂吧。”趙文啟對老仆役吩咐道。
老仆役應了一聲,對王明遠做了個“請”的手勢。王金寶看著兒子跟著福伯走出正堂,走向那間充滿墨香的大屋子,眼中滿是欣慰與期盼。
福伯領著王明遠穿過小院,來到左側那間最大的學舍。
推開門,裡麵這會功夫已經坐了好幾個孩子。
幾個穿著和王明遠差不多、都是粗布衣衫的農家孩子好奇地望過來。他們臉上帶著鄉下孩子的質樸和些許局促。
隻有一個坐在前排的小胖子格外顯眼。他穿著細棉布做的襖子,顏色鮮亮,領口袖口還鑲著邊,臉蛋圓潤紅撲撲的,一看家境就比其他人好上不少。他手中正百無聊賴地擺弄著一支顯然比王明遠那支貴得多的毛筆,看到新來的王明遠,小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滿是好奇。
福伯清了清嗓子:“這是新來的同窗,王明遠。明遠,和大家認識一下吧。”
王明遠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緊張,學著剛才在堂上的樣子,對著滿屋子未來的同窗,規規矩矩地作了個揖,聲音儘量平穩清晰:“諸位同窗安好,我叫王明遠,初來乍到,請多指教!”
眾人也都回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