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上官們會勉勵一番,說些‘勤學上進’、‘報效朝廷’之類的話。
若是……若是真有學問人品都極出眾的,運氣好,說不定還能被哪位大人看中,收為門生弟子。”
“收為門生?!”最後這句話,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瞬間燙得全家人跳了起來!
娘親趙氏眼睛“唰”地亮了,聲音都拔高了八度:
“收徒?當官老爺的徒弟?!天爺!那……那三郎你……你可是第三名啊!是不是有希望?!”
她猛地湊到王明遠麵前,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額頭上那幾個雖然消腫不少、但依舊清晰可見的暗紅色印記和微微凸起的包塊,臉上滿是擔憂和急切:
“哎呀!這可怎麼好!三郎這額頭……這紅印子還沒消透呢!看著多礙眼!這要是……要是上官老爺們講究個儀表堂堂,看著不順眼可咋辦?”
她越說越急,一拍大腿,
“不行!娘這就去街上胭脂鋪子!買點上好的麵脂回來!給你抹抹,遮一遮!保管看不出來!
對了,你病剛好,氣色看著也不好,娘再給你買點上好的胭脂,給你塗上看起來麵色紅潤點!
我家三郎長得俊朗,得打扮的和年畫上的俊朗小娃娃一樣才好看,這樣喜慶,上官肯定喜歡!”
王明遠一聽“麵脂”和“胭脂”,頭皮都麻了,連忙擺手:“娘!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他哭笑不得,“這簪花宴是正經場合,講究的是學問人品,又不是選美!
哪有塗脂抹粉的道理?而且打扮成年畫娃娃,那才真是要貽笑大方了!
再說了,上官們收徒,看的是才學、品性、潛力,樣貌隻是最末等的東西。
我這傷無礙的,過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劉氏在一旁也插話道:“三郎說得對!娘,塗脂抹粉那都是大姑娘小媳婦的事!咱三郎是讀書人,不興那個!”
她眼珠一轉,又有了新主意,
“不過……穿得精神點總沒錯吧?
三郎,你這身衣裳都不是新的,要不……嫂子去成衣鋪子買件現成的!
人靠衣裳馬靠鞍嘛!
嫂子昨日就在巷口的成衣鋪子裡瞧見一身玫紅色的成衣,那顏色,真鮮亮!看著我都喜歡!
嫂子這就去給你買回來,穿上後再給你好好的打扮一番,定叫你成為整個簪花宴的焦點!”
王明遠看著大嫂那躍躍欲試的樣子,心裡又是一陣無奈。
大嫂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豔麗的顏色,大哥應該是沒有告訴過她這“玫紅”色長衫的囧事。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這件雖然不是很新、但乾淨整潔的靛靛藍直裰裰,搖頭道:
“大嫂,真不用。這身就挺好,乾淨清爽。再說了,簪花宴重在心意和學問,不在這些虛的。”
他見母親和大嫂臉上還是帶著不甘和擔憂,又放軟了聲音安撫道:
“你們就放心吧。柳教諭在府學都講過規矩,我心裡有數。
再說了,您兒子是憑真本事考上的秀才,又不是靠臉吃飯的。”
王金寶在一旁抽著旱煙,聽著母子幾個的對話,這時才“吧嗒”一聲磕了磕煙鍋子,甕聲甕氣地開口:
“行了!都聽三郎的!他讀書多,懂規矩!你們娘倆彆瞎折騰了!淨添亂!”
趙氏和劉氏被當家的這麼一說,互相看了一眼,雖然還是有點不甘心,但終究沒再堅持。
時間在王家人的忐忑和期待中一點點流逝。
日頭西斜,晚霞染紅了半邊天。
王金寶站起身,沉聲道:“老大,老二,你們倆送三郎去府衙!路上機靈點,照看好你們弟弟!”
“哎!”王大牛和王二牛齊聲應道,聲音洪亮。
暮色漸濃,華燈初上。
府衙那巍峨的輪廓在夜色中漸漸清晰,門口懸掛的大紅燈籠散發著溫暖的光暈。
衙門口已經停了不少車馬轎子,穿著各色綢緞長衫的新晉秀才們,在家人或仆役的陪同下,正陸陸續續地往裡走。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著興奮、緊張和矜持的特殊氣氛。
王明遠安頓好大哥和二哥,讓他們在門口找個吃飯的小攤等他。
他便整了整衣襟,邁步朝著那燈火通明的府衙大門走去。